仁還沒太當回事。
但很快,這種說法就極為迅速,且極為準確的朝着尚冠里擴張,並得到了相當一部分功侯貴戚,乃至於軍中將帥的支持。
——是啊!
——我漢家都這般強大了,還和匈奴人談個屁啊!
——打!
——年年打,月月打,最好沒日沒夜、每時每刻都在打!
發現尚冠里都隱隱有些『眾口一詞』『一致對外』的趨勢後,周仁這才意識到了不對,趕忙上報到了劉榮這裏。
但從劉榮方才的反應來看
怎麼說呢;
是劉榮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還是在劉榮看來,這件事,本身就算不上有多嚴重?
按照過往的習慣,以及周仁與先帝劉啟、當今劉榮——這兩代漢天子日常溝通的慣例,天子明確示意『不必再說』,周仁就該略過這個話題。
但不知為何,周仁在短暫的思慮之後,終還是決定:叛逆一小下。
便見周仁微皺着眉,欲言又止的再三抬頭,又再三把頭低下;
見劉榮始終投入在面前的政務之上,終也是不得不主動開了口。
「陛下。」
「臣認為,這件事,若是不作出妥善處置,恐怕會在日後,引發一場不容小覷的動盪。」
「——誠然,這番言論看似是國富民強、舉國剛烈之論。」
「但農戶黔首便罷,連尚冠里,乃至軍中將士們都信奉此論」
說着,周仁照例在恰當的位置止住話頭,給劉榮充分留出了留白。
在周仁看來,即便劉榮先前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被自己如此委婉提醒,也總該『幡然醒悟』了;
又或者,劉榮是真的不覺得這件事很嚴重,那在自己這番提醒過後,劉榮也該好好解釋解釋:這件事,為什麼『並不嚴重』了。
果然不出周仁所料,幾乎是在周仁話音落下的同時,劉榮手中兔毫便落回了硯台之上。
那雙始終落在竹簡、文檔上的眼睛,也終於投向了御榻一側的周仁。
只是劉榮卻並沒有急着說話。
便那麼默默注視着周仁,甚至還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的周仁都有些莫名心虛起來,劉榮才終是正過身,端起熱茶碗灌下一口,又舒服的發出一聲長嘆。
「哈~~~」
「即便是開了春,這天兒,也還是有些涼啊」
丟下這麼一句看似隨意的話,劉榮又側身撇了眼周仁,而後便不顧周仁茫然的目光,再次低下頭,投入到了政務的處理之上。
至於自己『隨口一語』所暗含的言外之意,劉榮相信周仁能聽懂。
——自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至劉榮即立,先後發動朝那之戰,以及河套-馬邑戰役,僅僅只過了短短五十年。
在這五十年的時間裏,漢家的一切,基本都是欣欣向榮,朝着更好的方向大踏步邁進。
經濟,軍事,吏治,治安,國家財政,中央集權——一樁樁,一件件,都比開國之時、都比太祖高皇帝一朝,要強上不止三五個檔次。
經濟層面——太祖皇帝一朝,天下米石八千錢,百姓民以物易物,易子而食;
劉榮在位,粟、麥作價皆不過石五十錢,百姓民誰算不上豐衣足食,卻也至少是有的吃、有的穿。
軍事層面——太祖皇帝一朝,為了在經濟瀕臨崩潰、中央財政捉襟見肘的糟糕狀態下,應對接連不斷的異姓諸侯王叛變,丞相蕭何不得已,將漢室軍隊的各項維持成本一減再減,一削再削。
那些年,跟隨太祖高皇帝出關平叛的關中兵馬,除去貴族子弟,又或是南北兩軍的禁軍嫡系,其餘尋常兵卒,基本都是一身薄軍袍,一柄制式長劍。
然後就沒了。
腳底下,有穿布履的,有穿草鞋的,主打一個隨心所欲,穿的起啥就穿啥,中央朝堂一概不管。
就連束腿所需的一根長布條,朝堂都已經是負擔不起,不得不讓應召兵丁自籌自備。
反觀現在?
——吃穿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