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票賣完了。
我憂傷地對我哥說:「我想早戀,但是已經晚了。」
我哥說:「沒關係,你還可以去趕大學的早班車嘛!」
他還嚴厲指出了我的問題:「主要是因為你沒有女人味!你看看你整天穿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運動服,除了胸口的商標在變,其他都沒變,哪個男生會喜歡你?」
如果是以前,我會狡辯道:「肯定有男生喜歡穿運動服的女生,我相信這樣的人一定為我存在!」
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哥說得有道理,畢竟他是男人,我又不是。
我買了吊帶裙和高跟鞋,還買了一支唇彩,問他:「這樣你覺得好點了嗎?」
我哥說:「美女,留個電話唄!」
我一高興,又去街上買了一堆裙裝,我哥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到了大學,要重新做人,完成哥哥未竟的事業!」
&麼事業啊?」
&上大學的時候,跟學妹談過戀愛,跟學姐談過戀愛,甚至還被室友表白過,當然了,我沒有接受他……總之,我沒有跟老師談過戀愛,哥對你的期望就是,替哥哥完成一次師生戀!啊……小姑,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媽用力敲了敲他的頭:「你就不教你妹點好的!」
除卻沒有搭上春天的末班車這點小小的缺憾,十八歲的夏天是最完美的夏天,偷偷藏在成人之後、長大之前的時光縫隙里。
沒有升學的壓力,也沒有就業的壓力。新聞里播放的「新版奧賽加分政策」和「史上最難就業年」都與我無關。
反正我再也不用研究兩個小球相撞後莫名其妙的軌跡了,而每年的畢業生們都一定會比上一年更倒霉。
在轟轟烈烈的賣書撕書運動中,我默默地把那些課本和習題冊打包,有高二的學妹來借筆記,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記得還。
和許多人不一樣,我並沒有徹底解放的感覺,反而有些悵然若失——我一條一條背過的定理,一頁一頁抄過的筆記,一本一本做過的習題,昨天它們還如無價之寶一般,被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架上,承載了我的整個未來,考試結束的鈴聲一響,它們怎麼瞬間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呢?
我站在分水嶺前,回望從垂髫至成人的時光,我的課本一文不值了,我的時間都去哪兒了?
人們說的此一時彼一時,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終於,暑假就像冰箱裏的那個西瓜一樣,被一點點啃盡,大家陸續開始收拾行囊,準備登上傳說中那一列遠行的火車。
我問好朋友阿柳,我要不要像電視裏演的橋段一樣,沿着月台追着火車跑,一邊跑一邊揮手啊?她哈哈大笑,說,不要啦,我一定會笑死的。
後來我還是追着火車跑了一段路,結果她哭了。
最後,終於輪到我被送到月台了。我拎着那個裝滿了新買的裙子和高跟鞋的箱子,箱子底層壓着那張紅色的錄取通知書。我媽和我爸向單位請了假,一起送我去北京。我的阿嬤80歲了,只能送我到月台,她說:「在外面不要捨不得花錢。」我立刻答應道:「阿嬤你放心,還有,你能不能跟我媽說下,讓她不要捨不得讓我花。」
南方十月碧藍的天幕下,老人綻開一個滿是皺紋的笑容,可我覺得她那銀白色的髮絲卻在風中寫滿了難以名狀的哀傷。
我突然有了一些和為賦新詞強說愁無關的惆悵。
我們是不是很傻?花費了十八年的時間用盡全力離開一個家,然後再用剩下的全部生命,試圖去創造另一個家。
此去千里,人生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你既然選擇了直面闖蕩的理想,就不得不背對故鄉守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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