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直都在禁衛軍任職,都在衛府出任統帥,但因為常居禁中,深諳博弈之道,早已成為資深政客,而他們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勢,也正是得益於他們有高超的政治手腕。與他們同時期宿衛禁中和侍衛皇帝的官宦子弟多達數千,大豪門大權貴的世子也濟濟一堂,段達和屈突通在其中只能算是普通一員,但最終不依靠戰功就能脫穎而出,並走到今天這等高位,卻只有他們兩個普通貴胄,這就是「本事」,不服氣不行。他們的「本事」不在軍事謀略上,而在政治博弈上,所以他們對當前東都局勢的分析都是基於政治層面,而從政治層面來推演這場風暴的發展趨勢,的確非常悲觀。
「如果楊玄感攻陷東都,東都與西京聯手,迎齊王進京……」屈突通不敢想像了,如果形勢惡劣到如此地步,大規模的內戰肯定要爆發,統一大業極有可能崩潰,那未來就可怕了。
「邑川公,不要寄希望於西京,也不要奢望山東人會雪中送炭,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江左人,就是東萊水師,就是榮公(來護兒)和樵公(周法尚)。」段達衝着屈突通搖搖手,示意他不要太過悲觀,雖然關隴人有可能在這場風暴中聯手,但山東人絕不會與他們沆瀣一氣同流合污,相反,山東人肯定要藉此良機向關隴人展開反擊,不論是關隴人自相殘殺,還是關隴人和江左人大打出手,對山東人來說都是樂見其成之事,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山東人會擇機與江左人聯手,而這兩大貴族集團對聖主的鼎力支持,必將改變這場風暴的走向。
屈突通立即從段達這番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襄垣公,你有水師的最新消息?難道榮公和樵公已經放棄了渡海遠征,馳援東都了?」
段達搖搖手,「榮公和樵公雖然忠誠於聖主,但與我們不是一路人,更不會與某互通訊息。」
段達的語氣有些憤懣。沒辦法,來護兒和周法尚都是江左人,都是中土名將,都是功勳累累、德高望重的軍方大佬,即便在關隴籍的衛府軍官中,他們也擁有相當的威望,而屈突通和段達在衛府軍官們的眼裏是靠「鑽營之術」上位的,既無戰績亦無威望,由此可知他們在來護兒和周法尚的眼裏是個什麼東西了,雖然公開場合下兩位大佬還給點面子,但私下裏,兩位大佬都瞧不起他們,羞於為伍,正好分屬不同的政治集團,彼此又有利益衝突,就更談不上合作了。
屈突通目露失望之色,但段達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給了他更大希望。
「據黃台公(崔弘升)推斷,水師應該派出軍隊緊隨齊王之後,火速趕赴東都平叛。」段達把崔弘升幾次來信的內容簡要說了一下,「某認為,黃台公對水師馳援東都一事應該有相當把握,否則他斷然不會寫在信中。」
水師馳援東都是大事,開不得玩笑。崔弘升既然把這個消息告之段達,就知道段達肯定會如實轉告聖主,所以崔弘升絕無可能無事生非、謊報軍情。
「黃台公還是值得信任的。」屈突通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說道,「但同時,這也說明齊王極有可能進京,除非水師搶在齊王前面趕至東都戰場,斷絕齊王進京之路。」
「黃台公既然擔心齊王進京,必然會想方設法予以阻止,而陳棱進入黎陽戰場後,恰好能在這件事上與其密切配合。」段達說道,「據陳棱急報,這段時間太行賊非常猖獗,於安陽、滏陽和邯鄲一線頻繁劫掠,導致北上的陸路運輸有斷絕之危,為此他不得不放慢南下速度,一邊行軍一邊剿賊。太行賊是否猖獗不重要,重要的是陳棱放慢了南下速度,據此我們可以做出推斷,陳棱應該與崔弘升正在聯手鉗制齊王,拖延齊王進京之步伐。」
屈突通心領神會,連連點頭。他現在是光杆一個,要兵沒兵,要威望沒威望,急匆匆跑到黎陽,直接就與齊王「對上」了,如果崔弘升和陳棱再暗中使些「手段」,屈突通不但救不了急,反而會讓局勢進一步惡化,所以段達善意提醒他,到了黎陽後千萬要沉住氣,要先看清局勢,再三思而後行,實在不行寧願做縮頭烏龜也不要做出頭鳥。屈突通是聖主派來的平叛特使,有條件就狐假虎威一下,沒條件就夾着尾巴。當然了,如果水師到了,不論領軍的是來護兒還是周法尚,這個出頭鳥也就輪不到屈突通做了,自有人在前面衝鋒陷陣,而屈突通只要跟在後面就能撿足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