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要年輕一些,只有四十多歲,相貌俊朗,文質彬彬,白淨的面孔上總是洋溢着溫暖的笑容,謙恭而親和。兩個風格迥異的人坐到一起,看上去倒也相得益彰,只是獨孤澄無關痛癢的閒扯幾句後便直奔主題,讓楊慶措手不及,臉上的笑容訊息之間便化作了濃濃陰霾,目含憂鬱,神色頹喪,沒有絲毫配合的意思。
獨孤澄問,「通濟渠斷了,郇王怎麼辦?」
郇王表現得很沮喪,很無助,很痛苦,半天才憋出幾個字,「現在,通濟渠還暢通。」
獨孤澄冷笑,眼神更為冷冽,「聖主若是知道今日通濟渠所能運送的物資尚不足過去的四成,郇王可知後果?」
楊慶的臉色更為難看,心中已隱約猜到獨孤澄約見自己的目的,只是讓他不解的是,獨孤澄為何要主動摻乎到東都的皇統之爭中?難道東征戰場上出現了變故?或者行宮內部出現了問題,皇帝在皇統一事上有了新想法?
「若通濟渠斷了,主要責任不在我。」楊慶嘆道,「東都未能完成聖主的重託,未能保障東征軍需之安全,罪無可恕。」
「若通濟渠斷了,東征遭受重挫,功虧一簣,聖主會追究誰的責任?」獨孤澄毫不客氣地質問道,「聖主會追究留守宰執的責任,會追究衛府將軍們的責任,但在追究他們的罪責之前,首先就會把通濟渠一線的軍政長官們統統殺了,一個不留,以泄心頭之恨。」
楊慶低頭不語。獨孤澄這句話直指要害。現在東都上上下下下都知道白髮賊殺進中原的目的,那就是切斷通濟渠,摧毀東征,給皇帝和改革派們以沉重一擊,而軍事上和政治上的雙重失利,必將把皇帝和中土的改革勢力推進覆滅的深淵。到了那一刻,若有人在東都振臂一呼,必應者雲集,內戰隨即爆發,戰爭席捲中土,國祚一旦崩潰,統一大業也就煙消雲散了,而分崩離析的中土在內憂外患的夾擊之下必將再次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對於中土的門閥士族來說,他們迫切希望摧毀改革,因為改革的最終結果是摧毀他們。你不讓我活,我亦能讓你獨存?但同歸於盡的結果是他們絕對不願看到的,那是一場災難,他們無力承擔,所以,他們要掌控局勢,要讓中土前進的軌跡始終符合他們的利益。
楊慶最為害怕的是國祚的敗亡,國不在了,楊氏也就敗亡了,他也就不復存在了,所以從他的立場來說,他同樣不支持激進的改革,因為這樣的改革會危害到國祚的穩定,但他堅決反對終止改革,反對門閥士族政治,因為這一政治制度同樣危及到了王朝的安全。
白髮賊殺進中原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白髮賊的背後肯定有一個龐大的政治勢力,而這個政治勢力肯定是保守派,但無法知道這個保守勢力是堅決反對改革的極端保守勢力,還是反對激進改革的溫和保守勢力。獨孤氏的政治立場就屬於溫和保守派,某種意義上就是中立派,它支持改革,但反對激進改革,他們希望建立的是一種保留門閥士族特權的中央集權制。
如果白髮賊的背後是極端保守勢力,那麼通濟渠一旦中斷,東征一旦失敗,內戰一旦爆發,某個梟雄乘勢而起,國祚就有敗亡之危,反之,若白髮賊的背後是溫和保守勢力,那麼內戰雖然爆發,但國祚卻未必傾覆,最多也就是換一個皇帝,更迭一下皇統。這種事在歷朝歷代屢見不鮮,皇帝更迭早已是解決國內危機最為經濟有效的政治手段,當然,它所含的風險也同等巨大。
此刻楊慶已經無心探尋白髮賊背後「黑手」的真相,他已經被獨孤澄的話嚇倒了。獨孤澄寥寥幾句話中透露出了大量訊息:東征會遭受重挫,會功虧一簣,皇帝和改革勢力會遭到沉重打擊,會陷入軍事上和政治上雙重失利的政治陷阱中難以自拔,而始作俑者就是白髮賊,就是叛軍斷絕通濟渠。
仔細推敲這番話,楊慶不能不惡意地揣測獨孤澄的真實用心。
東都的極端保守派和溫和保守派可能已經達成了妥協,以斷絕通濟渠來摧毀東征,以更迭皇統來推翻皇帝,讓中土的改革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如果形勢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那麼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讓東都出兵戡亂,讓距離儲君位置最近的齊王楊喃在戡亂戰場上建立功勳,只待時機成熟,便果斷斷絕通濟渠,發動軍事政變,把楊喃推上皇位,直接把皇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