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菁這童言無忌的一聲頓時莞爾,隨即便板着臉教訓了她幾句。因見那夥計賠笑站在一邊不但不露尷尬,反而很是得意,她不禁暗自好笑,旋即便問道:「我聽說如今水路多半是沒指望了,這陸路什麼時候能走?」
「看這下雪天的樣子,只怕是難說。」那夥計搖了搖頭,隨即又解釋道,「聽說京城來的那些軍爺繞了一條遠路,而且日夜兼程也用了四天才到這裏,路上極其不好走。午間衙門裏頭有幾位差人過來吃飯時還說,那位帶頭的張大人為着趕路四天四夜沒合眼,如今暫不見外人。嘖嘖,聽說那位張大人不到二十就已經是五品官,真真是羨煞人!」
不到二十?五品官?
不等孫氏開口,張菁的乳母就連忙問道:「敢問那位張大人是誰?」
「還有誰,不就是皇上極其寵信的那一位麼?在青州在江南都砍了好多腦袋的!」
一聽這話,張菁頓時眼睛一亮,隨即上前抓住了孫氏的手。孫氏也沒料想能在這兒遇上張越,驚喜之餘連忙吩咐人拿錢賞了那夥計。等到他前腳一走,她忍不住就在心裏思量盤算了開來,但左思右想仍是頭痛。兒子在行宮,難道她能上行宮去找人?
「娘,娘!哥哥既然在,嫂嫂是不是也來了?我想死她了!」
「都是你爹寵壞了你,別添亂!你沒聽見你哥哥四天四夜沒合眼睡覺麼?」孫氏沒好氣地瞪了張菁一眼,這次是貨真價實板起了面孔,「回到京里一舉一動都得守規矩,你祖母那邊更是一點馬虎不得,否則不單是丟我和你爹的臉,你哥哥嫂嫂的臉也一塊丟了!」
狠狠嚇唬了女兒一番,她就對此次張倬派出的管家,新近娶了珍珠的崔九宮吩咐道:「你吃完飯先去楊大人那兒投個帖子,說明咱們的身份,問一問越兒如今安置在何處。等他出了行宮,咱們也能設法去找他。」
由於皇太孫病情好轉,這一晚楊士奇從行宮回到德州城的時候,就連腳下步子也輕快了許多。回到住處,得知張越的母親和妹妹從南京出發,如今正巧在德州,剛剛讓人來投過帖子,他不禁挑了挑眉,問清楚情形之後便沉思了起來。想到如今德州人滿為患,張家母女極有可能沒地方住,他遂乾脆吩咐管家楊忠帶兩個妥當人前去把人接過來。
有了楊士奇的援手,孫氏總算是擺脫了一家人沒地方可住的窘境,然而,得知兒子張越竟然沒住在外頭,而是暫住行宮,她不由得呆了一呆,聽楊士奇一番簡短的解說方才明白了事情原委。雖說只是婦道人家,但她還知道輕重,自然不會強求這時候去會合見面。
等回京之後,難道她還會見不着兒子?
在路上奔波了四天四夜,再加上之前的京師謀反夜,張越這一覺自是睡得昏天黑地,等到一覺醒來的時候,他方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就連貼身衣物也完全換了一套。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挪過來的,他便索性把這些思量都丟在了一邊,撐着手想要坐起身。這不嘗試不打緊,只是一動,他就感到渾身仿佛是散了架子,不但周身骨頭酸痛,而且這一路騎馬時磨破的兩股也鑽心似的疼,忍不住呻吟出聲。
「小張大人您醒了!」
昨日那個小太監敏捷地竄上前來,瞧見張越這五官都皺到了一塊,他忙笑道:「昨兒個您在炕上蓋着毯子和衣就睡,小的怕您着涼,就吩咐了人來給您擦身換了衣裳,又給您的傷處都上了藥。這會兒是早上巳時了,您若是想睡再睡一會也不打緊。」
面對這渾身上下無處不痛的窘境,張越雖然很想再躺下去,無奈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他只能艱難地擺了擺手。想到昨日太子妃張氏還說過讓自己去給朱瞻基幫忙代筆寫摺子,眼下他卻連手都抬不起來,他惟有苦笑以對。洗漱過後便有人送來早飯,卻是一大鍋粥,飢腸轆轆的他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還想再盛時卻被人攔住,只好任由那個剛剛趕到的太醫給自己把脈,隨即無可奈何地接受了滿身膏藥的事實。
他還是比不上那些軍士的吃苦耐勞!
三天之後,當張越總算是出現在朱瞻基面前時,這位一病就是十來天的皇太孫已經能勉強下地。看到張越那張比黃連還要苦的臉,他不由得想起黃潤提過太醫往張越身上猶如打補丁似的貼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