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看過幾本佚名的雜書,上頭的舞獅之戲比這個更神奇。那些舞獅人可以在離地三尺高的高樁上頭表演,腳下可以騰挪閃轉撲跌等等,那更是好看。只是要能夠那樣的表演,就得有相當的功夫功底。可若是有那樣的功夫,不在軍中搏出身卻來舞獅為戲,卻是不可能了。如今讓他們來不過是圖一個熱鬧喜慶,這麼一來,這些人日後的營生就不愁了。張公公不妨想想,今日之事後,廣州和黃埔鎮有多少家商號開張或是逢年過節會請他們?」
「看看,三句不離本行,說着說着又轉到了正事上頭,你呀你呀……」
打趣歸打趣,張謙歪頭想想張越說的高樁舞獅,倒是頗有些神往,但想一想也就過去了。見高台上臬司一撥,都司一撥,藩司一撥,只有于謙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因低聲嘆道:「都已經上任半年了,於廷益還是和別人格格不入,他也太孤直了。不過,為着二季稻和三季稻的事,他幾乎是一直在外頭跑,很少呆在廣州。有幾個州縣為了討好上頭下令百姓連桑田乃至於山地都改種稻子,結果因為他在,這才沒能鑄成大錯。」
「不錯,若沒有他這樣的人,便不會看到下頭人的急功近利,只會看到他們報上來的成就。縱使是惠民的好事,做的不好一樣會變成壞事,所以,朝廷派了他這個廣東巡按御史,咱們倒是可以放心省心了。昔日王荊公負天下大名二十年,新政也未必一無是處,可就是因為用錯了人,使得新政變成了黨爭的工具。如今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種稻,但若是一味用強令,一樣是好心辦了壞事。有這樣鐵骨天成的人,就不怕底下弄玄虛邀功。」
「鐵骨難得,這樣的人也就是在都察院配上顧佐那個鐵面人最合適。京城裏頭黃淮退了,呂震死了,別人都說少了一個刺頭一個滑頭,可真正說起來並不是如此。都說君明臣賢,可賢臣之間未必就不會鬥心眼……算了算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暫時和咱們不相干。」
張謙嘆了一口氣,隨即又笑了:「對了,如今廣東官場畏他于謙如虎,你那布政司暫且不提,臬司和都司恨不得見了他就繞道走。這半年他平均每月要上五六本奏摺,而且本本有物,不比其他巡按拿瑣事充數。你大概不知道,就是你我,都給他參了兩三回,更不用說李龍和喻良。御史當到這孤直的份上,着實是少見……」
見于謙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裏,卻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寂寞之態,張越最終還是沒有上前去,至於被人彈劾,他也沒怎麼在意,橫豎以前也沒有少過。待聽得張謙說着說着漸漸提到了萬國來朝,他不由得想到了這次慶祝碼頭落成拿出來的那些錢:「如今張公公可是咱們廣東一省最大的財神爺了。海商還在備辦船隻,下海的還少,但從四月開始,番商的船就沒斷過,你這抽稅抽分可是天天盆滿缽滿。對了,昨天劃到碼頭上那隻小舢板上說鄭公公他們那些人掃蕩了西洋諸島上剛剛成了氣候的幾伙海盜,恐怕這次除了滿船貨物,還有使臣。」
「進賬多了,那是因為沒人敢做假賬糊弄,總能多一些錢。市舶司提舉李文昌那傢伙雖然是可惡的牛脾氣,可做賬等等卻是一絲不苟,交給他倒也能放心。至於使臣,應付應付也就罷了,不要讓那麼多人進京,免得浪費錢糧……哎,你看,船進港了!」
鑼鼓喧天中,更多人的目光卻望向了碼頭外面的大海。儘管這區區幾艘船遠遠比不上去年冬天的千帆蔽日,但不單單是眾多來自佛山鎮的商人,就連那些負責營建新碼頭的工匠和短工等等也都翹首盼望。當第一艘船穩穩噹噹地停好下錨之後,立刻就有人搭上厚實的船板,幾個身穿紅袢襖的軍士三步並兩步踩着船板跳下了船,然後就對船上吆喝了一聲。
很快,船上方才架起了更多的船板,這次下來的是一隊十幾個身材健壯彪悍的軍士。眼見張謙等人已經下了高台上前迎來,為首的那個軍官頓時加快了腳步。待到近前,他畢恭畢敬地單膝跪下行了軍禮:「卑職神威左衛百戶項蛟,參見各位大人。」
張越剛剛走過來的時候,就認出了此人是數年前南京因借糧犯夜而被自己帶去馬府街鄭府,之前又跟隨鄭和下番的那個軍漢項蛟。見張謙叫了他起身,他少不得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昔日故人,見其精神飽滿紅光滿面,不禁微微一笑。
項蛟偷瞟了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