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去相信她決不至於做這種事,但直到如今都沒有踏入永寧宮一步,自然足以表明他心中的煩躁不安。此時此刻,垂下頭的他看着那紫檀木床架上的龍鳳花紋,甚至一度有些恍惚。
「要說孫氏,我是知道的,有那個心沒那個膽,就如同當初的郭貴妃一樣,心思只會放在男人身上,要說加害我,她還沒那個膽量心計手段。看在她是皇太子的生身母親的份上,這次的事情也不用再追究她了,以免動搖國本。但是,我不想再看見她,以後不要再讓她上仁壽宮來!」
說到這裏,張太后的口氣突然變得異常嚴厲,見朱瞻基驚愕之後便沉重地點了點頭,她就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問道:「我聽說,你元宵節那天去了阿寧那兒?」
房陵護送朱瞻基回宮時就坦言會對太后奏明此事,因此朱瞻基也並不驚訝,承認之後又老老實實地說了去瓊芳樓上坐了,還猜了燈謎,又遇上了張越。果然,張太后雖責怪了他不該白龍魚服,但也沒過分責備,反而是又贊了朱寧一番。
「我知道你回來之後重賞過阿寧,但為了不讓人太挑理,也不敢過頭,可私底下確實應該多多補償阿寧。她的婚事是讓太宗皇帝硬生生耽擱的,到了後來老大不小,也就心灰意冷了。此次若不是她,宮中早就亂了套,按理怎麼晉封賞賜都不過分,可她卻極其知禮,竟是借病躲在了家裏。如鈞和如筠的事她對我提過,不想讓他們入皇室宗譜,原先我一直沒答應,如今我這一病,仔細想了想,決定還是答應了他。這事情你告訴她,她一定會承你的情。」
對於百姓來說,能進皇室宗譜無疑便意味着榮華富貴,但這對於宗室子弟卻是一道緊箍咒。以朱寧的本事,必定能把孩子教得很好,一旦入了宗譜,孩子日後哪怕是封了郡王縣主,一輩子也就是閒老的命了,而若是不入宗譜,免不了有人說王族血脈流落在外。此時張太后開口定了此事,朱瞻基也就沒了猶豫。
「母后放心,這事情我隨後就辦,只是孩子的姓氏……」
「姓氏自然還是姓朱,就當是隨母姓,到時候再讓他們和你舅舅他們認個乾親就是。」張太后瞥了一眼朱瞻基,隨即輕輕拍了拍床,「好了,別再跪着,坐上來。說說,你在阿寧的郡主府逗留了這麼久,和張越談了少說一個半時辰,都商量了什麼?」
由於張太后還在養病,朱瞻基只能言簡意賅地把大體設想解說了一遍。儘管敬重母親,但他心裏早下了決心,此番不管如何也要把此事推行下去,他自然比不上廢宰相尊六部的太祖皇帝,也比不上設了內閣的太宗皇帝,但若是將經筵變成張越說的那種形式,也就意味着往常因特例所開的求直言能夠擴展到相當的範圍。
張越說得對,原本,經筵就不單單是講學!
張太后並沒有立刻提出自己的建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朱瞻基,見他臉色堅定,她到了嘴邊的反對漸漸吞了回去,隨即閉上了眼睛。想當初朱高熾還是皇太子的時候,留京監國,但凡重大事宜,都不會避着她,於是在登基為帝之後,她也延續着從前是太子妃的習慣。如今想來,他那會兒拼命縱慾,對她與其說依舊敬重,不如說頗有疏遠,又哪裏不是因為她性格剛強自立的緣故,何嘗不是她建言國事的緣故?
既然是天子,哪裏不會想着乾綱獨斷,她這根拐杖與其一直在旁邊,還不如等最需要的時候再伸出去。她已經沒了丈夫,難道還要丟了兒子?
張太后睜開眼睛之後,表情就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你是皇帝,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凡事多斟酌,切勿武斷。此次奉詔入京的宗藩那兒,多多安撫,至於寧化王朱濟煥,嚴厲一些,不能讓這些藩王人人都學着入京告變。晉藩的事情儘早解決,畢竟,當初就連太宗皇帝也後悔過不該偏聽偏信,冤了美圭父子。」
既是張太后不反對,朱瞻基大大鬆了一口氣,至於晉藩的事他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自然更不會駁了。等到出了暖閣之後,他召來留在仁壽宮的司禮監幾個宦官仔細問了問,等輪到程九和曹吉祥兩個的時候,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臨走前就對王瑾撂下了一句話。
「此次你們倆也算是有功,王瑾,回頭你知會范弘,一個晉升司禮監右少監,一個晉升司禮監右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