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聲:「今次事畢,我便要改革司天監,分設天文局和氣象局,之後看他們怎麼鬧。」
後世的天文、氣象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學科,但此時人們對天文的認識,還沒有將大氣的種種自然變化從星空中分離出來。
不過在韓岡的影響下,諸多有識之士,已經漸漸了解了兩者的區別,而韓岡的家人,當然比外界更加明了。
「只怕會鬧得更凶。」王旖道。
「為夫可不怕。」
夫妻兩個說着相干不相干的閒話,仿佛普通的日常。
但王旖手上的動作,還是一點點的慢了下來。
纖長素白的手掌按在韓岡的胸前,王旖無力的靠了過來,頭低垂着,只讓韓岡看見頭頂。
「就是今天吧……」
胸前傳來妻子悶悶的聲音,韓岡點了點頭,「就是今天。」
「肯定沒事吧。」王旖的聲音微微帶顫。
昨天晚上,韓岡見了王安石、見了章惇,回來後還見了好幾位的議政,只在快天亮的時候才合了一下眼。
從韓岡越頻繁的行動中,就能看得出如今的局面已經是劍拔弩張。作為枕邊人,王旖哪能不清楚,自家父親上京的三五日之內,京師肯定就要有大變故了。再看到丈夫昨夜的行動,自然就知道,這變故,可就是定在了今日。
「放心。」韓岡拍了拍妻子單薄的後背,輕輕推開了她。
望着妻子滿是憂心的臉龐,韓岡微微笑着,重複道:「放心。」
結縭多年,許多話都不用多說了。
決戰就在今日……
不,勝負早已決定,今天,不過是為了去收割勝利果實的。
韓岡深吸了一口氣,又咳了兩聲,隨即跨出了房門。
……………………
王旁很早就起來了。
過了納彩,王旁的女兒與皇帝的婚事就已經成了定局,王旁的國丈身份,也同樣成了定局。
朝廷對國丈的封賜,也在定親之後開始了。
一年前,王旁還不過是江東東路常平倉的糧料官,本官官階還沒到朝官。僅僅時隔一年,他都已是觀察使。
所以王旁如今要早起,已經是觀察使,朝會自然無法避免,不可能再睡懶覺。
再幾年,他還會順理成章的晉升為節度使,並拿到開府儀同三司的頭銜。再往後,做到節度使兼宰相的使相,甚至有可能會比韓岡更快一點。
若是王旁現在就咽氣,一個王爵是少不了他的。
但王旁不想去上朝,也不想做國丈。
梳洗好,換了衣服,他便木然的坐在桌邊吃飯,臉上都不見一點表情。
王旁仰慕曾執掌天下的父親,羨慕為父親出謀劃策的兄長,敬佩憑藉一己之力,同樣做到宰衡天下的妹婿,更曾經幻想過自己也能做下一番事業,能與父兄一般,同樣身居高位。
可如今的這種身居高位,卻不是王旁所期待的。
儘管讀書不成,習武不能,但並不影響王旁有着士人的自覺。
身為士人,不是依靠自身的才學博取功名,反是依靠妻女而身居高位,朱紫衣冠穿戴在身上,充盈在心中的,除了羞恥,還是羞恥。
更何況,身居高位帶來的權勢,不存在外戚之中。
近來朝堂多少大事,太后、太妃、皇帝、宰相、議政,全都卷了進來,而身居高位的王旁卻完全是外人一般。
朝堂政事,很多隻傳達到了議政一級,王旁沒資格參與,自問也撬不開韓岡的嘴——在過去,王安石還做宰相的時候,軍國大事,也從來不會跟他說。
縱然事關至親,可王旁還是耳聾目瞎。
王安石不會對他說,韓岡不會對他說。
王旁抬頭看了眼同樣在默默吃飯的父親,重又低下頭去。
就如昨日之事,韓岡前夜登門,到底跟父親說了些什麼,王旁就懵然無知。
他只知道,昨夜韓岡漏夜來訪,他的父親沒有把他找過去,韓岡也沒有請他去旁聽。
但王旁清楚,妹婿與父親昨夜會談論的人和事,只會是他的女婿。
韓岡對他唯一保證過的,是不會讓人廢掉小皇帝。
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