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這是直接要跟皇帝過不去了。
獨夫誰人?商紂,夏桀。
齊宣王曾問孟子,『湯放桀,武王伐紂,臣弒其君,可乎?』,孟子則回道,『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成了獨夫,臣子殺之不為弒。
富弼當面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但伊尹也只是流放太甲,三年後還迎了回來,而韓岡卻更進一步,明說君若為獨夫,臣子殺之無礙。
這話別說讓皇帝聽了,就是讓他這個做臣子的聽了,同樣讓人不寒而慄。
他看着對面,曾孝寬、鄧潤甫都一臉驚容。
包括氣學在內,新學、道學等如今流傳最廣的三家學派,都是思孟一系。但敢在朝堂上把獨夫掛在嘴邊的,可就韓岡這一位大儒。
但最上首章惇早就不會為韓岡的觀點而吃驚了。
一心想要讓皇帝垂拱而治的韓岡,沒有抱着這樣的想法,反而是奇了怪了。
那一句『天下人之天下』正說進了他的心裏。自家的產業,怎麼會是皇帝的產業?就是皇帝自己,也不敢隨意將別人家的產業變成皇產。
但將這句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卻是公然否定了天子對天下所握有的權力。
這絕不是一時意氣,或是有感而發,自是有着深刻的用心。如果不然,韓岡就不配站在這內東門小殿中。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欲以天下奉己身,非是天子,乃是獨夫!』,傳將出去,便是千古名言。
也許為了說出這句話,韓岡等着發難的機會等了很久了。
既然如此,章惇也不打算落於人後。
他舉步出班,「韓岡所言正是。天下,億兆萬姓所居,天之屬也。天子,代天牧守者也。豈得聞子可奪父產?又豈得聞代人放牧,可將所牧之物據為己有?太妃當慎言,以免累及天子。」
章惇的話,與韓岡前後呼應,拿着朱太妃的話做文章。說是不要累及天子,卻明擺着要將事情牽扯到皇帝身上。
換作是皇帝,遇上兩位宰相同時發難,也得低頭服下軟,除非想做魚死網破,那倒是可以喚可信的御衛來將兩個措大打殺。
但放在章、韓兩位宰相身上,便是喚了御龍直的人上來,喚了金槍班的人上來,又有哪個敢對他們舉刀?
張璪的雙眼在韓岡和章惇身上來回打轉,腦筋也在不停地轉動,他們為什麼不怕皇帝日後報復?
不管他們立下多少功勞,對皇帝都沒有意義。再大的功勞,也抵不過侵犯皇帝權柄的罪過。而韓岡、章惇近乎肆無忌憚,那麼理由只有一個,他們不擔心。
至於為何不擔心,原因就太簡單了——小皇帝或許根本就沒有日後。
韓岡怕是早就診出天子的壽數不長,活不過他,也活不過太后!
張璪的雙眼亮了起來,既然這樣,那自己為何還不敢插上一腳?
「陛下,臣聞狄氏女容色為諸女之冠,又曾聞天子曾於後苑攜千里鏡登高。太妃殿下一心想要為天子納狄氏女為后妃,究竟是太妃所欲,還是天子所欲?」
張璪的話直指天子,質問其品性。太妃若是不肯認,那事情就得是天子擔下來了。
連樞密使都出來了,文武兩班的首腦一齊發難,朱太妃只有低頭認錯,難道還能將責任推到他兒子身上?
殿上氣氛如同絞緊的弓弦,繃得越來越緊。
群臣都等着朱太妃的道歉。
只是屏風後,傳來了一陣嚎啕大哭聲,哭聲斷續,口齒又不清,只聽得『孤兒寡母……亂臣賊子……太后做主』云云。
幾位宰輔頓時面面相覷,遇上女人夾纏不清,這下子還真難辦了。
章惇皺眉,所以說牡雞司晨就是麻煩,太后在旁邊都不呵斥一聲,就看太妃殿上失儀。
偏頭沖韓岡使了個眼色,讓他去處理。
韓岡抬頭直視屏風,怒聲呵斥:「先帝昔年病重,臣隨侍在側,權同聽政之語,只聞予皇后,不聞予德妃。先帝內禪,臣同樣隨侍在側,權同聽政的詔命,亦只聞予太后,不聞予太妃。簾後何人,敢於在殿上放肆!」
韓岡這是有着幾分把握,朱太妃最近太活躍了,幾乎把皇帝的婚事大
第33章 為日覓月議乾坤(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