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看向那匹栗色馬。但見它頭狹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穆雪微愕,竟從未見過如此神駿的戰馬,即是張寒的驊騮名駒也稍遜兩分。她不覺直起身,看向馬上的騎士。
此人二十多歲,黑衣黑靴,身形高大挺拔,白玉冠束髮,黑眉毛,黑眼睛,高鼻樑,線條很硬、輪廓很深的臉龐上,有一種寂寞,他的寂寞,使他看起來像那在高峰絕巔盤旋的孤鷹。
穆雪的眼裏閃過一抹異色。
「我是夏侯雲,你是什麼人?」他的眼光冷若冰山。
夏侯雲。
穆雪怔住了,他,就是夏侯雲?他竟然是夏侯雲!
夏侯雲,北夏太子,素有北夏第一勇士的美名。
北夏與西戎簽署互不侵犯和平共處協定,北夏太子夏侯雲赴西戎都城涼州為質子。北夏邊軍向西戎發起突然襲擊,西戎王大怒,殺質子夏侯云為戎軍祭旗。
他沒死?沒死,也不該在這兒出現。
數百年來秦夏針鋒相對,北夏常常擾邊城,擄邊民,從不肯成為大秦的附屬部族。八年前秦夏大戰,北夏潰敗七百里,二十萬人馬盡折在古山腳下,從此縮居北地,不敢南下。
偷入榆州的奸細居然是北夏太子。
穆氏家族被滅,北夏正歡欣鼓舞吧。
面對北夏第一勇士,是逃,是戰?她不想死,更不能死。穆雪吸一口冷氣,木然不語。
夏侯雲眯起眼看着眼前這個髒得不能看的女子,看着她那雙澄澈而變幻不定的眼眸,心中驀地微微一凜,這雙眼睛,似乎不那麼陌生,似乎見過?
夏侯雲不禁放軟了聲音,再問道:「你,是誰?」
穆雪閉緊了嘴,彎身繼續挖坑,半眼也沒瞟藍袍青年。
藍袍青年燕明睿甚是悠閒不羈,坐在馬背上晃來晃去,道:「嗨,你竟是個啞巴不成,趕緊的吧,向我們的太……主公跪地求饒,主公心軟,或許免你一死。」
夏侯雲招一招手,道:「冷琥。」
冷琥領冷珀並兩名北夏士兵,呼嗬着揮刀將穆雪困在當中,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兇手」。那些受傷的士兵都是他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
夏侯雲勒馬退了幾步,道:「你雖然年輕,但我已知道你比草原上的狼還要兇猛,這是我的四名銀甲衛,如果你贏了他們,我就不再追究你傷了我的人,自帶着他們離開。」
這裏是大秦的土地,當北夏人無條件離開,可惜她已是強弩之末,這才生了不戰而逃的念頭。
穆雪慢慢站起來,再次看向夏侯雲。從聲音聽,從相貌看,他的確是八年前那個少年,那個騙吃騙喝的無賴少年。
這女子看起來髒兮兮的,目光卻似夜半的空山,清冷,又透着一絲詭異。夏侯雲有片刻的恍惚,她究竟是什麼人?他咳嗽一聲,半帶安撫之意地笑道:
「空中的大雁飛到了南方,春天一到它們一定飛回來,天下不只是你們秦人講信用、講一諾千金,丫頭,你若贏了,留下姓名,我夏侯雲馬上離開南秦,決不食言!」
穆雪平平舉劍。
冷琥大喝一聲,招呼冷珀等三名銀甲衛拔刀出鞘,四刀齊出,刀法靈變、迅速、詭秘、毒辣,而且虛虛實實、變化莫測。穆雪面色冰冰然,在霍霍刀光中竄高縱低,閃轉騰挪,揮劍之間,便見得淡淡的劍光一閃,溫柔如春天的湖水,淒涼似秋夜的殘月,無論對方招式多麼猛烈,她只舉劍輕輕一引,便消弭無形。
北夏銀甲衛刀光更密,刀光四起,恍如天網,疏而不漏。
暮靄沉沉,風裏沁着秋晚的涼寒。
夏侯雲暗暗心驚。
穆雪東刺一招,西削一劍,腳下絲毫不停,但見她破衣飄動,劍氣如虹,冷琥冷珀大呼圍之,和她始終相差尺許,圍之不住,戰之不勝。
夏侯雲輕皺起兩道黑眉,他的銀甲衛輕易地混進了南秦的邊關重城,卻遠敵不過一個南秦女子!這女子竟然有一身駭人的武功,她如此潦倒,卻又如此神秘,會是誰呢?
就在這時,燕明睿眼看冷琥冷珀敗勢隱現,悄悄地拉開了自己的弓,箭在弦上,箭簇對着穆雪的後心!
夏侯雲想阻止,來不及了。
「嗖!」
002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