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二十天追殺不斷,想活命,一個難字說不盡。
「丫頭,我知道你已是孤身一人,南秦律法嚴密,你無處可去,不如到我那裏,北地雖然苦寒,但我會盡我的能力讓你過得好。」夏侯雲頓了頓,柔聲道。
穆雪看着夏侯雲的臉,神情木木。
這張臉,退去年少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許冷硬和沉煉。
他以一種貌似關切的語言明白告訴她,她已失去自由,是他擒獲的俘虜,他將把她帶往北夏龍城。
不是商量,是陳述。
八年,這一點倒沒變,還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知道她的身份了?他要囚禁她?捉了穆岐的女兒,於北夏而言,算大功一件。
夏侯雲眉眼彎彎,繼續柔聲道:「丫頭,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知道你不是啞巴,知道你的心裏藏着很多事情,如果你覺得說出來會舒服一些,我可以一直聽你說的。」
丫頭!穆雪的心底掠過一絲異樣。
她沒有聽到過有誰能把「丫頭」兩個字叫得這麼暖暖的令人怦然心動,便如當年他把「小丫頭」三個字叫得人耳朵都發燙。
他還記得她嗎,十歲的女孩,連花骨朵兒都算不上,穆雪的唇邊彎起一個幾不可見的諷意,這無賴,見年輕女子便柔柔地喚一聲親親「丫頭」吧。
穆雪垂眸:「我昏了多久?」
「不是昏,是睡,深睡兩天,易先生診的。」夏侯雲想,能夠與她平和對話,他的計劃可算邁出了第一步。
深睡?昏迷?深睡不是昏?她居然在他面前深睡兩天!穆雪很是尷尬,耳根熱了熱,嚅嚅問:「我的馬呢?」
「埋掉了。」馬是士兵忠實的朋友,當好好葬之。
穆雪睃夏侯雲一眼,垂下頭:「我——想洗沐更衣。」
「那是淨房,燒了熱水,衣服……我第一次給女人買,你別嫌棄。」夏侯雲指指一側的小門。
從裏到外買了個全,這事兒他覺得不該假手別人,於是親自出馬。莫說一國之太子,作為男人,實在是太難為他面紅耳赤了。
「謝謝。」穆雪進了淨房,耳根悄悄地熱了熱。突然昏迷的她怎麼從天鵝湖畔到的祝家莊,她不敢問,作為一個身無分紋的俘虜,得到這樣的照顧,她無話可說。
黃昏,炊煙繚繞,鴉鵲奔林,漫天匝地的夕陽嵌出西邊天際一兩抹的絳紅深紫。
換了四次水,穆雪終於從淨房走出來。
夏侯雲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白衣如雪,長發如雲,蒼白的面色使她看起來落拓、憔悴,但她的眸光明亮得宛似夏夜的星辰,萬花叢中,她是一朵空谷里的蘭花,清貴,骨重香嚴!
一瞬間的呼吸屏住之後,詭異的笑又一次鋒刀利刃地在夏侯雲心頭滾過。
穆雪看到床上已換上了繡枕紗帳,錦被素褥,又看到案几上擺放的清粥小菜,心頭微有暖意。
這無賴當太子這麼多年,對陌生人心軟,對敵人也心軟,活到現在,真算上天厚愛了。
「宗子有故而不能致祭,庶子可代。」
廢嫡長立庶幼,雖不合禮教宗法,於世家,於王室,卻不少見。
據說,當下的北夏王夏侯寰,極寵蘇夫人母子。
夏侯雲與穆雪隔案而坐,看着她從容舉箸,目中無別,睒睒眼笑道:「你到我那裏,暫住而已,我不會把你當作俘虜,也沒有人會把你當作俘虜,你是自由的。」
穆雪優雅而迅速地吃完粥菜,以絲帕拭口:「你,認出我來了?」
「你,出於咸陽三大世家之一的穆家,大將軍穆岐是你的父親,十歲時得正元皇帝親封,與皇家十一位公主同序,行九,封號安寧,你叫……」夏侯雲想了想,道,「你叫穆雪。」
看來,他完全不記得她,也對,十歲到十八歲,打花苞到花開,女子的容貌變化還是很大的,穆雪悄悄鬆了口氣,若真被認出來,免不得一番尷尬。
「我是你父親的手下敗將,敗軍之將不堪提。」
「你,恨他?」不恨,才怪。父親一頓軍棍打得他屁股開花,一支鐵箭射進他的胸膛。穆雪眸光微凜,那仇,結得可不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