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宋凝久,她雖然很瘦,很虛弱,最小號的病服穿在身上都空蕩蕩的,開始還是為她能下床走動而高興。但是當他注意到她光着腳,床邊垂下的藥針下滴着未輸完的藥液。
再看她手背上淌着血跡,眉馬上又皺起,問:「你做什麼?」都病成這樣了,自己不來,她要幹什麼去?
「靳名珩,我的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到哪裏去了?你讓我看一眼,看一眼——」她根本就不管自己手上有沒有帶血,到底痛不痛,或者說她根本就感覺不到痛,只關心自己孩子的問題。
她已經醒過來好幾天了,可是她卻並沒有見到自己的寶寶。哪個產婦,哪個媽媽會像她這樣?
靳名珩抓住她晃着自己的手,那腕子本來就細,如今更是細了,手圈起來只摸到纖細的骨架,讓他更心疼,也難受。他很想吼她,讓她愛惜一點自己,可是看着她眼裏的渴盼,突然自己也就沒了力氣。
孩子是因為他死的,他又有什麼理由吼她?她變成這個樣子,完全都是因為自己。忍着心痛,他彎腰想要將她抱起,她卻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靳名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卻見她突然跪了下來,扯住他的衣擺說:「靳名珩,我只是想看孩子一眼,看看我的孩子到底長什麼樣子,求你,讓我看看她,就一眼也好。」
拜託,拜託他不要那麼殘忍,連讓她看一眼的資格都要剝奪,那畢竟是她辛苦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的骨血。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凝久,由開始的震懾,隨即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像在被凌遲一樣。
因為宋凝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柔弱的,即便倔強、即便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驕傲,也是柔弱,需要他保護。可是她即便柔弱,也從來沒有這麼卑微過。
耳朵滿滿都是她的懇求,求他讓她看一眼那個孩子。可是殊不知她這樣的話,更如利刃一般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頭,讓他剛剛進門前做好的防備,瞬間又潰不成軍。
這樣的情景,沈小薏別過頭不忍去看,因為早就已經紅了眼眸。
她可以逃避,可是靳名珩不行。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對不起宋凝久,而且那是他們的孩子,所以一切都要他來面對。
靳名珩慢慢蹲下身子,單膝着地,伸手捧住她那瘦成巴掌大的小臉,拇指抿着她臉上的淚痕。眼裏成殤,他的痛並不比她少,甚至還有自責,以及對她、對那個孩子深深的愧疚。
如果早可以選擇,他也想在初來陽信縣的時候,從來沒有與她重逢,沒有不甘,也就沒有後來強迫她回到自己的身邊。那樣也許現在的她已平安地生下他們的寶寶,他寧願她辛苦一點,獨自帶着那個孩子長大,一輩子不相見也願意,也不想面對今時今日的境況。
可是時光不能重來,他再後悔也無力挽回,所以他只能面對這種痛,面對她的指責和誤解,而無力反駁。
「名珩,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想怎麼樣都行,求你了,你讓我看孩子一眼。」她現在心心念念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見到那個孩子,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孩子。
沈小薏雖然別過頭,可是耳邊字字句句都是宋凝久的乞求,剜心一般。再轉頭看着門口的兩人,她咬着唇捂住胸口,痛,真的好痛,她在替宋凝久,替那個逝去的孩子,甚至替靳名珩三個人痛。
宋凝久那樣在執着里煎熬,靳名珩默默承受所有痛苦也不肯鬆口,這樣沒日沒夜的黯淡,到底何時是頭?想到這裏,她突然狠了狠心,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跪在地上的宋凝久,說:「凝久,你不用求他了,那個孩子早就已經——」
「已經從保溫箱裏出來了。」靳名珩突然搶過話頭,截斷了沈小薏的話。
後者聞言,眼睛震驚地瞧着他。
靳名珩就站在那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看沈小薏,身子隔開了沈小薏與宋凝久的對望。也因為他的話,已經吸引了宋凝久全部的注意力。
他看到宋凝久眼睛裏的渴盼,從沈小薏手裏奪回她的手,捏着她腕子的手,緊了緊,又顫了顫,克制着自己想要逃避的目光,說:「孩子早產……剖出來後一直都在保溫箱裏,而且有點危險,所以沒有讓你見。醫生說,明天她就可以出保溫箱了,你聽話好好休息,我明天抱她來看你。」
007給女兒取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