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賴在自己家到天黑,就為見自己一面是為了扯閒篇的,西州的經歷說得差不多了,李素雙手端酒相敬,許敬宗連道不敢,禮後滿飲,二人擱下酒樽,李素朝許敬宗瞥了一眼,現他面現憂色,眉宇間鬱郁不展。
李素暗暗點頭,嗯,看來麻煩不小,自己更不能插手了,大家根本沒熟到可以拔刀相助的地步好不好?
於是李素又開始扯閒篇,這次的話題從西州扯到了長安,開始聊起了長安的風土人情。
許敬宗有點不適應,他現今晚聊天的節奏有點亂,不受掌控了。
按規矩,同僚之間拜訪的話,先扯淡,扯完了找個話頭慢慢說到正事,可李素現在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架勢,根本沒打算讓他張嘴啊。
許敬宗到底不是庸人,起碼的耐心還是有的,於是耐着性子與李素熱烈地參與到新的話題,繼續妙語連珠,繼續畫龍點睛,令李素非常讚賞,這傢伙簡直是革命的一顆螺絲釘,幹什麼都在行,陪聊也是專業級的
就在許敬宗耐心耗盡,打算直接說正事時,李素忽然打了個呵欠,伸了個冗長而疲倦的懶腰,然後一副強打起精神的模樣朝他笑。
許敬宗是個老人精,頓時明白了,人家這是要送客了,再不識趣的話,反倒惹人厭了。
暗暗嘆口氣,許敬宗起身告辭,李素急忙留客,一副打算秉燭夜談嗨通宵的架勢,許敬宗苦笑着拒絕。
李素只好告了不周之罪,二人互相告辭。
許明珠是侄女,自由她親自相送,李素則含笑將他送出前堂玄關後,便轉身了內院。
叔侄二人沉默着一直走到大門外,此時已入夜,許敬宗轉身與許明珠笑着打了聲招呼,然後準備離去,走了兩步,腳步忽然一頓,不知想起什麼,過身看着許明珠。
「今日度支司來丈量賜地,聽說下午便走了,你夫君為何掌燈時分才來?他忙什麼去了?」
夜色下,許明珠眸光閃動,接着黯然,垂頭道:「夫君是大官,終歸有許多事情忙的,至於他究竟忙什麼,侄女卻是不知。」
見侄女黯然的神色,許敬宗仿佛明白了許多,沉吟道:「聽說東陽公主殿下的封地也在太平村?她的道觀離李家不遠吧?」
許明珠無聲點頭。
許敬宗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道:「明珠,我是你堂叔,世事人情,長輩還是要提點你幾句,這些話,外人是不會說的,哪怕你的夫君也不會說。」
此刻的許敬宗哪裏還有半分在李素麵前阿諛逢迎的諂媚模樣,李家大門高掛的燈籠下,許敬宗的臉半邊映着昏黃的燈光,另半邊卻隱藏在無盡的陰暗裏,看起來非常深沉。
許明珠垂頭道:「侄女恭聆堂叔教誨。」
「男女之情,夫妻度日,最忌者心生執念,執念如心魔,生而不滅,日久生隙成仇」
這番話說得有些晦澀不明,許明珠抬起頭看着他,道:「堂叔,什麼是執念?」
許敬宗捋須笑道:「你現在想想自己的心事,什麼事想起來最不舒服,最心痛,它就是執念。」
許明珠懂了,神情愈見黯然。
許敬宗嘆道:「怪不得他,也怪不得你,更怪不得那一位,他與她認識在前,只是被世情所誤,而你被無端牽扯進來,嫁與不嫁,由不得你的本意,明珠啊,不論未來怎麼變,你是李家的正室大婦,是有誥命在身的夫人,這是永遠不會變的,只望你放開心胸,莫與外人爭執,外人最想得到的位置,它是你的,不僅是位置,人也是你的」
「一個男人,不管他白天忙什麼,做什麼,掌燈時分到家裏,能做到這一點,他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妨實話與你說,堂叔活到這把年紀,仍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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