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程咬金緩緩道:「說起侯君集,老夫倒想問問,聽說當初侯君集邀你一同出兵高昌,與你共享滅國之功,順帶你也能親手復仇,小娃子,你為何拒絕了?」
李素茫然道:「為何拒絕?這……小子的職責是守西州,陛下沒說讓小子與侯大將軍共滅高昌啊,難道小子做錯了?」
程咬金仔細打量李素的神情,然後點點頭,嘆道:「你小子,也算是有傻福的人,錯有錯着啊,幸好你當初沒跟侯君集湊這熱鬧,不然你回長安可不會那麼風光的又是晉爵又是賜金了……」
「啊?」李素大吃一驚:「程伯伯何處此言?」
程咬金眯着眼嘿嘿的笑,表情說不出是輕蔑還是幸災樂禍。
「侯君集啊,呵呵,惹了大禍了……」
李素神情愈發震驚。
滅敵國是曠世大功,怎會惹大禍?侯君集明明是奉旨滅國啊。
程咬金喝了一口酒,笑道:「滅高昌國,確是大功,老實說,陛下欽點侯君集為行軍大總管時,老夫還有些嫉妒,朝堂上着實打了幾次滾,撒了一回潑,鬧到陛下大怒。下令將老夫趕出太極宮,老夫這才罷休……」
李素:「…………」
這等臭不要臉的話說起來臉不紅氣不喘是腫麼個境界?
「只不過。侯君集馭下不嚴,或者說,這傢伙被功利迷了心,見高昌國已滅,王室宗親皆被活擒,後面的事。侯君集便沒了顧忌。四萬大軍殺入高昌都城,接連十日在城中殺人,放火,擄掠,甚至糟蹋婦孺,侯君集不但視而不見,還派親衛將高昌王宮的財物洗掠一空,納入他自己的腰包……」
程咬金看着李素,悠悠道:「娃子。知道何謂『破城』麼?『破』這個字,是有講究的,按理說,大軍攻城。敵人拒不投降,雙方攻守廝殺,我方傷亡了士卒,如此,攻入城池後,大將軍一般會默許麾下將士屠城作為報復,屠幾日。搶幾日,放火燒幾日,都有講究的,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敵人拒不投降,不投降便殺,這是大唐出征的規矩,然而高昌國,在侯君集兵臨城下的第二天便開了城門投降的,卻沒想到侯君集仍默許了破城搶掠燒殺,這就壞了規矩了,殺降,自古以來被喻為不吉,而且失了仁義之道,壞了名聲……」
「大軍燒殺十日,兵荒馬亂中,高昌國都城跑了一個王室宗親,是已故國主麴文泰的弟弟,這位崇信佛法的宗親趁亂逃出高昌,一路歷經艱險,上月趕到長安城,跪在太極宮前號啕大哭,留下一道控罪血書後,一頭撞向石柱,死在太極宮門外,陛下聞奏大驚,仔細看了血書後勃然大怒,長安城偵騎四出,打探高昌滅國始末,那位宗親死在長安城,城中那麼多鄰國使節的眼睛都在盯着陛下,想看看陛下到底如何處置此事,侯君集這次縱然立了大功,回到長安後怕是討不了好,這個禍,闖大了。」
李素震驚片刻後,嘴角漸漸露出苦笑。
果然,歷史的車輪就像那啥啥,將一切碾得粉碎,車輪下該倒霉的終究會倒霉。
「侯大將軍回到長安後,陛下會如何處置他?」
程咬金冷笑道:「功勞封賞別想了,入獄怕是免不了的,屠城就是屠城了,說破大天去,終歸是沒道理的,陛下這些年苦心經營,對鄰國又是打又是拉,恩威並濟這些年,終於博了個『天可汗』的尊號,如今侯君集一人胡作非為,將陛下多年的名聲毀於一旦,你說陛下想不想一刀剁了侯君集這個老殺才?」
李素點頭,不由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當初沒答應侯君集一同滅高昌,因為……自己太懶了,懶得動彈,免了一樁麻煩。
懶人有懶福,做人懶一點,偶爾還是能收穫到一些意料不到的好處。
程咬金嘆道:「幸好當初你沒跟侯君集一同出征高昌,否則你在西州拿命拼出的功勞怕是要打個折扣了,你縱然不是大將,總歸參與了此事,難說陛下會不會把你牽累進去,你立的那些功勞,總歸要被扣個七七八八了,娃子你命好,避開了這場禍事。」
前堂內,二人沉默了一陣,程咬金展顏一笑,道:「說這些瑣事做甚?來,娃子,與老夫滿飲此杯,算是為你接風了!」
「啊?又滿飲?」李素苦着臉,被賜了自盡般壯烈地……小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