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打量了他一陣,感慨道:「年余不見,侯叔叔清減了許多啊,這一年多您受苦了。」
侯君集苦笑:「半生戎馬,半生榮辱,此生便是如此了。」
相見的喜悅過後,氣氛變得有點沉悶了。
李素沉默片刻,輕聲道:「家裏……您回了麼?」
侯君集搖頭:「尚未進城,路過涇陽縣,老夫想着無論如何也要先來看看你,於是便折道來了,稍停便告辭回家看看。」
有心想告訴他關於侯夫人的事,可話到嘴邊李素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口,只能等侯君集回家後,自己親自去嘗受人生的悲苦吧。
李素沒開口,沒想到侯君集卻主動提起了。
「半路上時,老夫聽說了家裏的事,我夫人她……」侯君集眼眶一紅,搖搖頭沒再說下去,只道:「侯家能保周全,全靠賢侄居中斡旋籌謀,此為再造大恩,說感謝已然太輕,侯某有生之年必有報答。」
李素急忙道:「小侄根本沒做什麼,或者說,做得很不夠,真正保全了侯家的,是侯嬸。」
侯君集搖頭道:「你盡全力了,我夫人她……也盡全力了,都該感謝。」
臉上露出苦澀之色,侯君集嘆道:「老夫一生廝殺搏命,手握數萬兵馬,到頭來卻還得靠婦人和晚輩才能保全,思來尤覺窩囊,無地自容啊!」
「侯叔叔,英雄在世,總有沉浮,還請侯叔叔振作精神,這次陛下赦歸侯叔叔,回到長安後必受重用,西域宵小作亂,侯叔叔有過平西域的經驗,此次率王師出征,定能大勝凱旋而歸。」
侯君集點點頭,神情依舊抑鬱:「明日老夫便進宮面君,聽說西域戰事頗為緊急,老夫恐怕在長安待不了幾日,家中諸事還望賢侄代老夫照顧一二。」
李素急忙應了,丫鬟這時也端上了酒菜。
或許一路風塵確實餓了,侯君集也不客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李素陪在一旁,堂內一時無言,只聽到侯君集大口咀嚼的聲音。
漸漸的,李素眼尖地發現,侯君集吃着吃着,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的落在菜碟中,可侯君集的表情卻毫無變化,仍舊一口一口的吃得很專心。
李素的心不由痛了一下。
男人無聲的眼淚最令人震撼,尤其是,這個男人曾經是手握數萬兵馬,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大將軍。
「侯叔叔,您……節哀,只怪我當初不夠細心,竟未看出侯嬸已萌死志。」李素嘆息道。
侯君集使勁吸了吸鼻子,搖頭道:「怎能怪你,是她……太想不開,她的性子本就剛烈,侯家遭逢大難,家道敗落,全靠她剛烈的性子才勉力撐住架子,之所以選擇自戕,是情勢所逼爾,老夫明白她的心思,她要用自己的死來換侯家的平安……」
長長呼出一口氣,侯君集臉上露出懷念之色:「老夫這輩子能娶她為妻,生平最大之幸事也,她死得壯烈,不值的是,她不該為侯家而死,侯家的興衰如果到最後只能靠一個婦人來換取,這個家縱然保住亦沒有意義了。」
「老夫稍停回去,將她的遺物歸置一番,她的牌位送進侯家祠堂,受後世香火,她是我侯家祠堂里唯一的一位婦人,她足夠有資格進祠堂,被侯家後人供奉。」
李素嘆道:「侯叔叔剛回長安,若有什麼事需要小侄效勞的儘管說。」
侯君集搖頭:「老夫明日面君,不出意外的話,後日便該領了旨意點兵出征,時間很倉促,到時就不與你道別了,你自己保重。」
李素點頭,隨即忽然想起一事,便道:「侯叔叔,小侄尚有一樁小事求您幫忙。」
「你說。」
「小侄有位同鄉好友,名叫王樁,當年參加過收復松州之戰,也陪小侄血戰西州城,幾近戰死,生得高大魁梧,曾被選進陌刀營,身手和忠誠都不是問題,如今賦閒在家,一心想隨軍出征,戰場上撈取一份功名,侯叔叔出征西域時能否帶上他?」
侯君集哈哈一笑,道:「丈夫功名當從馬上取,這小子是條好漢,如此良才,老夫怎能不用?叫他收拾好行裝,後天來校場找我,嗯,既然是賢侄你開口薦才,便先讓他跟在老夫身邊當個親衛吧,也好學點排兵佈陣的本事,過得一兩年下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