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雨了。
葉佐蘭喘息甫定,這才覺得肚腹空空,餓得難受。他想了一想,點起油燈,趁着雨前摸去廚房找點吃食。
廚房在後院的西北邊,比葉佐蘭居住的倒座房還要大一些。居中兩口大灶,可以同時烹飪二十餘人的吃食。平日裏葉佐蘭也曾見過瓦兒在廚房裏忙碌,那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舉着與他胳膊差不多粗細的木鏟,模樣滑稽卻又辛酸。
忠伯在灶台上的竹籠下面留了一份飯菜。葉佐蘭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待有了大約四五分飽,這才開始留心周遭環境。
雷還在打着,風也一陣緊過一陣,但是雨還沒有落下來。
唯一被風帶過來的,只有一陣哭聲。
這並不是葉佐蘭第一次在院子裏聽見哭聲,他也記得忠伯的囑咐不去探究。然而這次的聲音,似乎也是一個少年。
難不成,是從人市里逃出來的?
想起那日在人市裏的所見所聞,葉佐蘭動了惻隱之心。他循聲推門而出,很快就發現聲音竟然是從東面那間神秘的木門裏頭傳出來的。
葉佐蘭依稀知道那木門裏面也是一座庭院,裏面住着一些人,偶爾也會傳出說話聲、嘆息聲,甚至偶爾還有笛聲和痴痴的笑聲。而瓦兒每天費勁煮着的那些粥飯和雞蛋,也正是用來餵養這群人的。
「是誰在哭?」葉佐蘭輕輕地敲了敲門。
木門裏頭的哭聲停了下來,過會兒才有個細小的聲音回答道:「我是柳兒,你又是誰?」
葉佐蘭自報了姓名,又問柳兒為何哭泣。
「柳兒疼。柳兒好疼……」那小聲音哭泣道。
葉佐蘭追問他哪裏疼,然而柳兒卻又支吾着不回答了。
葉佐蘭只當他是有戒心,於是又道:「我不是官差,也不是外頭那些人販子。你是躲在這裏避難的嗎?」
柳兒想了想,答道:「我家鄉饑荒,走投無路,原本打算京城裏頭來投親靠友……」
這倒是與忠伯之前對那兩個人販子說的話一模一樣,葉佐蘭沒多想,又問他:「你一直都躲在這裏面,躲了多久?」
「我在養病。」柳兒回答道:「得要傷好了,才能從這裏出去。」
養病?難不成是那種「外感熱病」,發作起來能夠由人傳人,因此才會需要關在這扇門後的院子裏。
想到這裏,葉佐蘭不免有些緊張。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這才勉強問道:「等你病好了呢?」
柳兒想了想,聲音有點飄忽:「那就該應該往北邊去了吧。」
北邊?
這倒是讓葉佐蘭想起了前幾天那兩個人販子的話來。
「往北面去的門路」,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正想要開口詢問,卻聽見西邊那頭傳來「吱呀」地一聲——原來是瓦兒出來起夜了。
柳兒頓時就沒了聲息。葉佐蘭生怕被瓦兒發現難以解釋,便躲到了石榴樹後,又找了個機會重新摸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
此後,一夜無話。
第二天醒早,葉佐蘭才剛睜開眼睛,還在床上躺着,葉月珊就端着粥菜走了進來,臉色明顯有點不好看。
葉佐蘭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昨夜雷雨過後,她也曾經去過院子裏,卻發現了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我看見牆頭上……有一個人頭!」
牆上有人頭,而且只是一閃而過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鬼怪的可能性並不大,最可能的還是有人趴在牆頭上,朝院子裏面張望。
他在看什麼?!
經歷如此變故之後,葉佐蘭無法做出任何樂觀的猜測。
然而,即便是在他最糟糕的猜測中,也未曾想過,事情竟會變成那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