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蟬衫麟帶,龍章鳳藻,宛若神仙之姿。
只是霜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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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幽在東院的磚房裏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四周繚繞着的曼陀羅氣息里,他半夢半醒,無數過往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回。
他看見了爹與娘,忠伯、陸叔、朱姨和月珊。
他看見了戚雲初,也看見了傅正懷、楊榮如、丁郁成和唐權。
他還看見了唐瑞郎。
第三天清晨,陸幽睜開了雙眼,堅持要下床行走。
第七天晌午,他緩緩走出了東院。慢條斯理地洗澡,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朱珠兒、陸鷹兒和瓦兒都在院子裏。
他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個少小離家,歸來之時卻已經長大成人的遠親。
倒是陸幽向着他們點了點頭:「東西我暫時還不能帶走,只有繼續寄存在這裏。」
朱珠兒這才回過神來:「放心好了。」
陸幽微微一笑,向着他們輕輕地揮了揮手,而後轉身,頭也不回地朝着大門走去。
門外有駕馬車,將他接上之後立刻揚鞭啟程,一路出了大業坊,頭也不回地朝着北邊去了。
此時此刻,陸幽卻發現馬車裏不只有他一個人。
「師父?」
正是那厲紅蕖,依舊是一身如火的紅衫,正笑嘻嘻地打量着他。
「還疼嗎?」
「不疼。」
「你真的讓陸鷹兒拿掉了你的那個?」
也虧得厲紅蕖一個女兒家,居然問得大大咧咧。陸幽尷尬了一下,還是據實以告:「只拿了一邊,反正另一邊也受了傷,沒用處了。」
說完他又趕快反問厲紅蕖:「師父要和我一起坐車進宮去?」
「我穿成這樣,怎麼可能!」厲紅蕖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戚家小子讓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確保你這小模樣,不會在宮裏頭惹出亂子來。」
陸幽事先聽說過這個安排,自然毫不驚訝,只是又問:「你見過那個宣王沒有?我長得有多像他?」
厲紅蕖想也沒想就笑了起來:「單論容貌,那可是十成十的……也不能說是像,簡直就是同一個人!我敢打賭,就算是趙陽他老娘蕭皇后都分辨不出來。不過……」
說到這裏,她忽然伸手來摸陸幽的右邊眉角。
「你這裏多了一點疤痕,不仔細看倒是覺察不出。這傷怎麼弄的?」
「一點小意外。」
陸幽輕描淡寫地說道,接着將目光轉向她手邊的一個小木盒。
「時間不多了,快點動手吧。」
厲紅蕖這才見木盒子打開。揭開表面薄薄的一層瓊脂,取出了一層微微帶着肉色的「人皮」,一點一點貼在了葉佐蘭的臉上。
「從現在開始起兩刻鐘,不許說話不許做表情,等我說好為止。之後洗臉睡覺都不受影響,但是不許用熱水,也別靠近火堆。還有,汗也別流得太多,每隔七天,我會幫你更換一次。還有什麼問題,趁現在快說!」
「有一個。」陸幽輕聲問道:「這層面具需要戴到什麼時候?」
「不會太久,你只消記住十個字——熒惑犯輿鬼,彗星抵紫宮。」
這之後,馬車內不再有人說話。
只聽得車轍滾滾,一路往北,經過了國子監所在的務本坊,徑直駛入安上門。
安上門內就是皇城。
只見皇城大街兩側,寺監官署鱗次櫛比。遍地都是比雪還無垢的白砂,鋪出大寧朝好一派潔白坦蕩的官場。
陸幽透過車窗向東看去。只見靠近景風門那邊的拐角上,佇着一座普普通通的灰矮小院,隱約可以看見有檐角飛翹而出。
這裏頭,就是他年幼時曾經來過的都水監。
腦海中的記憶並沒有被喚醒一絲一毫,馬車也並沒有稍作停留。這座灰矮的院落就這樣在陸幽的面前一晃而過。
而屬於陸幽的翡翠玉籠,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