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七境,日子久了,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吧。這種心境可不行,若不能平復如常,將度不過眼下的劫數考驗。
琮余可不是羊寒靈那樣全憑自悟摸索的山野妖修,眾獸山畢竟是傳承了五百多年的大派宗門,他身為一派宗主,早就為歷劫做好了各種準備。當初他踏出這一步時,心中便已有數,歷代前人皆有指引,知道該怎樣解決修煉中的此等困擾。
可是修煉與無數的世事一樣,就算明知該怎麼做,卻未必做得到。失去神通法力的驚懼心倒是可以克服,歷代宗主的清修洞府可說是最安全的地方,琮余不必擔憂自己會因此遭遇意外的傷害。
但焦躁心是難免的,琮余閉關不出,就連百川城盛會這樣的大機緣也錯過了。除了前不久善吒妖王來訪、他不得不短暫地出面接待,他一直在閉關清修,不證七境是不打算再公然露面了。他失去神通法力已經兩年多了,那莫名的焦躁之心總是起伏不定。
其實眾獸山的創派祖師射叔良早有指引,他認為渡過這一重劫數最好的辦法,便是回歸平凡的生活之中,找尋自己的本來面目。而所謂的本來面目,並不是每個人認為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或者說他希望成為什麼樣的人,而就是在塵世中真實的自我。
誰是琮余,琮余又是誰?他是否天生就應該神通廣大、為一派宗主?這些問題不是在思考或臆想中能得到答案的,要在行止中求證。失去了神通法力的琮余,還是不是原先的他?在這樣一種處境下,就要去做這樣一個人。
人們來到世上時,本無神通法力,這一切是修煉所得。外得之物,如何能化為身心自然所有?這個過程宛如回歸母體重新孕育的經歷,若能「結胎」成功,那麼此前所修種種之神通,便如與生俱來,修為便成功突破至七境。
射叔良認為,回歸塵世如平凡人那樣行事,直至心境不再受任何困擾,便自然能突破至七境修為。琮余當然清楚祖師的指點是什麼用意,但他卻沒有那麼做,因為對他而言,離開眾獸山道場的重重保護,像平凡人一樣回到世間,實在是太危險了,眾獸山也不是沒有仇家。
既然如此,他還有另一種方法渡劫。那就是閉關清修,消去焦躁之心,在漫長的歲月中回顧此生修煉至今的種種情形,若歲月之回溯。反覆感悟過往種種,或得大道之真意,或平復心境之焦灼,直至修煉如常、自然不動神通法力,倒也能突破至七境。
但這樣純粹是歲月水磨功夫,而且心境難免受到各種事務的擾動,兩年多了,琮余仍未能修證圓滿。
他的清修之地是一片山谷,周圍翠竹環繞,翠竹外有一條泉流如玉帶般穿過。竹林中有一座庭院,前院種有四時不謝之花草,穿過花草中的小徑可到達前廳。至於從前廳往裏走的後堂,以及穿過後堂通往的後園,未得宗主之命,普通弟子不可擅入。
後園中有水潭,如點綴在山中的明珠,潭中游魚清晰可見。水中鋪石成徑,如踏水面而過,前方有一座殿堂,則是歷代宗主祭奉祖師之處。眾獸山道場中另有祖師殿、供奉歷代尊長,與這裏的佈置不太一樣,此處供奉的祖師只有兩人——嘯山君與射叔良。
眾獸山普通弟子,根本就無權進入這座殿堂,更不知這裏還供奉着一位妖王祖師。
這天琮余正在後園水潭邊的一塊巨石上定坐,巨石一側生長着一株高大的瑞樹,枝條垂下將三丈方圓皆籠罩其中。忽然間琮余的眉頭一皺,如今雖無神通法力,但依然耳聰目明,靈覺之敏銳遠超常人,他察覺到了前廳傳來的動靜。
有兩個人來到此處,穿過前廳竟然進入了後堂,腳步未停又奔後園來了。這片山谷有眾獸山歷代宗主佈下的禁製法陣守護,外人根本就發現不了,更別提誤闖了。就算知道這裏有一處隱秘的清修洞府,想強行破禁,也立刻會驚動眾獸山中所有弟子。
但來者並沒有觸動法陣,也沒強行破除禁制,就是打開禁制門戶像閒逛般走了進來,這只能是眾獸山弟子。琮余在此閉關,當然也不是完全與世隔絕,至少在他神通法力盡失之時,還要定期進食,同時要了解宗門以及外界的各種事情。
所以每隔七天,都會有兩名弟子來到這裏,若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稟報宗主,則敲響前廳中的一座空心石鐘,琮余自會現身相見
019、太極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