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打了聲招呼,環顧四周的郊野夜色,夜風拂動着秋草,他笑問道:「你有沒有看過李安的《與魔鬼共騎》?它就是在密里蘇州拍的。」艾梅柏怔了怔才答道:「沒有。」
他看着她,介紹說:「那是一部南北戰爭題材的好電影,不過只有勉強及格的評價口碑,很多影評人和觀眾都說它是爛片。」他回想了下,「羅傑-艾伯特的評論很有代表性,羅傑說這部電影對於探究歷史真相有激勵的作用,但對於普通觀眾,它是節奏緩慢和令人生畏的。什麼意思呢?」
艾梅柏很訝然,為什麼講這些?
葉惟自問自答的笑道:「就是說普通觀眾欣賞不來這部兩個半小時的文藝戰爭片,可是《亂世佳人》近4個小時哦,它們不同。《與魔鬼共騎》非常的政治不正確。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幾乎所有南北戰爭電影都說南方人怎麼頑固、保守和落後,黑奴們都盼着喊着努力着要解放;而北方人怎么正義、先進、自由和偉大,這是一場關於人權的戰爭,南方人則是為了保家衛國或者保衛他們的利益和生活方式而戰。站在南方人角度的《亂世佳人》也跳不出這個範疇,說的是時代變遷、新舊文明的碰撞,南方人對舊文明的眷戀、懷念和保護。
但是真相呢?」
「我不知道……」艾梅柏不明白葉惟到底想說些什麼,「我也不在乎。」
「真相是不只是洋基佬才能看到,當時很多南方人也看到了沒有奴隸的新時代正不可阻擋地到來,他們不全是傲慢自大的笨蛋,也不全是兇殘冷血的壞蛋。真相是當時很多黑奴都心甘情願的、比奴隸主還凶的為南方而戰,他們也有迷茫,但他們不想輸,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他們不想改變。還有一個真相,那不是一場關於人權的戰爭,林肯、洋基佬都沒有那麼好心,你知道北方黑人其實普遍生活得比南方黑人更慘嗎?像美國所有的戰爭,正義的說辭只是說得好聽的外衣,其實都在於利益。」
葉惟說得起勁,艾梅柏卻越聽越懵:「惟哥,我不關心政治……」
他繼續說着:「為什麼看到時代潮流不可擋的南方大人物、當着奴隸的南方黑奴卻不去改變?這是一種非常複雜、糾纏的人性。《與魔鬼共騎》從原著到電影,就是說這些東西,一種非常尷尬矛盾的群體心理。
明知道洋基佬說的那些是會勝利的,這場戰爭我們輸定了,但這場戰爭還是要打,為什麼?因為不甘心啊。為什麼不甘心?不知道。南北戰爭打到後來已經是為了打而打,雙方都沒有道理可講。當然最後邦聯輸了,戰爭打完了,所有黑奴被解救了,就好了嗎?馬丁-路德-金說不。當時很多黑人依然以奴隸自居,痛恨洋基佬,你在《亂世佳人》都能看到這點。為什麼?
一是因為北方人只是另一群混蛋;二是他們自己的心理枷鎖還在,內心並沒有被解放,他們的觀念就那樣。」
葉惟看着茫然的艾梅柏,微笑道:「沒有美國人敢這麼拍南北戰爭,敢去說這些真話。這太可怕了對不對?從小學校就教我們『正確的歷史』,整個國家都說沒有那回事,南方人也有前瞻眼光和善良?林肯沒那麼偉大?大量黑奴不想被解放?
所有人都會罵你,胡扯!
但是李安!這個外國老小子,他敢拍,他敢去觸這個霉頭,告訴美國人『嘿,大伙兒,真相是這樣的。』」
「然後呢?」葉惟的話聲漸漸高了起來,像擊鼓般抑揚頓挫:「《與魔鬼共騎》,這部李安嘔心瀝血拍出的傑作,這部節奏溫和但思想震撼的文藝戰爭片,這部好電影,我記得是近4ooo萬的預算,不到1oo萬的票房,6o多萬。
這就是艾伯特說的『普通觀眾會對它望而生畏』,這就是普通觀眾做的,他們不喜歡看,並且踩一腳說那是一部爛片。李安因為這部電影幾乎葬送了自己的全部,回去亞洲拍華語片了,《臥虎藏龍》。」
「我不在乎,惟哥……」艾梅柏的思緒亂成一團,「我不想上歷史課,你別扯開話題了,我要演『蓋爾』!」
「不不不,這和你有着直接的關係。」葉惟對她笑笑,半舉起雙手,「因為《與魔鬼共騎》和《冬天的骨頭》都是丹尼爾-伍德里爾寫的書,他的作品有一個主要的特質,敢去說一些主流不愛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