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幽幽的房間內,用馬鞭指着他,淡淡道:「脫!」
聽到此,夏芩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這種彪悍直接的作風實在不是她一個普通的小女子所能接受。
問題是,姜夔這樣一個人,叫脫就脫嗎?
幻滅也不是這麼個幻滅法。
盔甲君久久地沉默着,面色莊嚴凝重,仿佛不是再說一件風花雪月事,而是在分析一場重大的戰事。
夏芩很想問他到底從沒從那將軍,但話到嘴邊溜達了一圈,又鬼鬼祟祟地咽了回去。
她不敢問。
而盔甲君也沒有說。
平州之戰後,秦釗照例收到上級的獎賞,而她照例全部分發給了手下的將士,自己分文未留。
也不知怎麼的,那次戰爭她明明沒有受傷,卻常感身體不適,反胃倦怠,軍醫來給她檢查,把過脈後,腦門上立刻冒出一層密密的冷汗,驚顫着不敢說話。
「怎麼回事?」秦釗問,眉頭微皺,很有些不耐煩。
此時秦釗的幾位部下也都在場,軍醫嘴唇蠕動,囁嚅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王貴性情暴烈,見狀第一個忍不住,牛眼一瞪,揪住軍醫,吼聲轟隆:「將軍問你話,你聾了麼?老子最煩這種娘們唧唧的德性,再磨蹭,老子先砸扁你!」
說着,盆缽大的拳頭舉起來。
軍醫冷汗涔涔顫顫巍巍:「將軍、將軍你、你、懷孕了……」
現場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古怪駭人的沉寂,唯有王貴傻乎乎的聲音突兀地傳來:「誰?你說誰懷孕了?」
姜夔每每想起那件事情對將士對他自己衝擊,簡直不亞於聽到蠻軍十萬鐵騎踏進中原,不亞於聽到兄長戰死侄子身亡……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秦將軍只是微微一愣,隨即便淡淡地揮退了軍醫,對着一屋子張着鵝蛋嘴、驚成泥雕塑的手下道:「今天的事情就議到這裏,你們也退下吧。」
「將、將軍……」王貴猶自掙扎着發音,想確定這件可怕的事實。
「退下!」秦釗沉下臉,鵝蛋嘴們噤聲,閉上嘴巴,吊線木偶似的走出了議事廳。
姜夔擰着眉心神不寧地回頭望去,便見秦釗腰背挺直地坐在那裏,從頭到腳連姿勢都未曾變一下,臉籠在陰影里,讓人看不清表情。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他自願,可出了這種結果,讓人始料未及捅破天的結果,畢竟與他有關,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他想與她商量一下事情該怎麼辦。
而秦釗卻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各種聲音在下層軍官中鬼鬼祟祟地流傳,暗流激涌,人心浮動。
對於將軍是女人這種事,有的並不在乎,有的激烈反對,有的深表憂慮,有的保持沉默。
他身在其中,煩躁、鬱悶、糾結,甚至想一刀宰了那個軍醫,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大漏嘴,事情也不會到此地步。
顯然,和他有同樣想法的還不止一個人,私下裏,幾位平時最受秦釗重用的部將聚到一起,說道:「將軍平日待我們如何,大家心裏清楚,不管將軍是何等樣人,我們都要誓死追隨。為今之計,便是不能讓將軍的身份暴露出去,我們先向軍醫討一劑藥,然後再除掉他,神不知鬼不覺,如何?」
眾人默默點頭,王貴激憤道:「要讓老子知道是誰害了將軍,老子非踹他個斷子絕孫不可。」
姜夔緊緊地閉着嘴不吭聲。
可是還未等他們把計劃向秦釗稟告,一匹快馬駛出將門,飛一般地朝岳澤大將軍的軍營奔去。
秦釗寄了一封信給大將軍,信中,秦釗如實向大將軍呈報了自己的情況。
包括身世,包括拒婚,包括姜夔,還包括自己永不熄滅的滅敵之心。
言辭深沉懇切,讓人動容。
既然無法隱瞞,便坦然相對,有些人,天生就有這樣一份直面艱險的勇氣和氣度,或許,就是這樣一份勇氣和氣度,讓她在那個不容女子的地方,贏得了眾多追隨者。
可以相見,岳澤大將軍看到那封信後的震動,絕不輸於任何一次大戰來臨。
第66章 雨中劍(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