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睿王的朝潼郡離海近,布兵防陣自然不多,壽宴上,大伯父喝多了酒,說出當年本是該駐守西澤邊境,最後不懂先皇遺書何以變卦,讓他前去朝潼。本是一句牢騷話,可是白照歸面紅耳赤,說的咬牙切齒。事後叔侄都裝作如無其事,可終究往來漸少。
「朝潼水災,忠睿王徵召壯年救災,此事不必等朝廷批覆,至於賑災糧款,蔡卿家有何高見?」
白淡兮微微出神一會,今日的政事果然就牽到了朝潼,就算整個東部洪澇,也用不到十萬壯丁。淡淡地看了白照歸一眼,也去等待太寺府蔡酌的回答,而一旁的少寺府官員,已經縮起了脖子。
蔡酌是先皇的胞姐之子,皇室宗親,又歷任兩朝,地位可見一斑,太寺府如此重要的職位,也只有他憑藉資格穩穩坐下來。此時滿朝大臣都看着他,蔡酌捋捋花白的鬍子,走上前一步,氣勢安然。
「回皇上,上年年末為全國按戶發放糖餅,用金三十萬兩,年後舉國男女遊園相親活動二十七場,茶水零嘴場地費用,總共黃金十五萬兩,三月太子殿下大婚,所有費用黃金十萬兩。六月南方乾旱,撥銀一千萬兩。而稅銀一律在年尾繳納,此時國庫黃金不足五萬,白銀不過七百萬。」
此言一出,全場噓聲一片,白淡兮也是安然模樣,看了看白照歸發紅的臉色,低頭只看漢白玉的地面,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朝潼餓殍浮屍遍野,還望皇上體恤民情啊!」
白照歸跪在正中行了大禮,這讓朝堂的氛圍又嚴肅起來。最後在太寺府泰然自若的敷衍,少寺府提心弔膽的縮頭中,全體大臣討論個頭暈目眩。無非是追究上一年的國庫繳納明細,細算這一年的開支流向。而退朝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於是皇帝為兄長設宴,六卿大公們也留了下來。
白淡兮與白照歸對桌,兩人也只是遙遙舉杯示意,宴會上只有皇帝還能淡然地開玩笑,其他人則要拘謹的多,既無絲竹管弦,又無霓裳舞姬,吃的快也散的快。最後叔侄兩人走到殿外,憑欄而立。
昏昏黃黃的天空,落日與弦月各掛一邊,雲間不留飛鳥的痕跡,卻有它們歸家的身影。白淡兮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圍場狩獵,便是坐在白照歸的懷裏,看着魁梧的男子一箭射下高翔的大雁,然後覺得這便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而那種崇拜卻沒有跟隨歲月,在臉上刻下褶皺,反而在權欲的漩渦中,消磨殆盡。
「當年太子年幼,還曾騎在臣的脖子上,觀看京城街頭的雜耍。歲月過的真快。轉眼就是氣宇軒昂的男子漢了,而我也是一把老骨頭了,現在連孫兒也抱不起來了!」
「這裏只有我們兩人,伯父何必如此見外?淡兮還記得小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父皇不讓我吃冰糖葫蘆,還是伯父偷偷從宮外帶來,結果朝服的袖子裏都沾上了糖。說來還沒有恭喜伯父,衾南哥成婚生子,淡兮因婚事,沒有親自去吃杯喜酒,倒是過意不去。」
白淡兮收回目光,臉上在殘陽里有一點點暈紅,舒展暖和的笑容。「如若不是朝潼洪水未退,倒想留伯父在京多住幾日,正好還可以去圍場狩獵,淡兮自小最為崇拜的,便是伯父拉弓的英姿。」
白照歸見他沉湎於回憶的表情,突然有些悵然,而後又暗暗握了握拳頭,繼而愁眉苦臉地嘆氣:「朝廷撥不出銀兩,不能解救萬民與洪災,老夫心裏有愧,愧於皇上,也愧於先皇。當年接下聖旨,就立誓要守護這一方百姓,可現在,真是無顏面對皇上啊!老夫該死!」
「銀糧可以再籌,但是江河堤壩還是要修繕,伯父徵召的壯年,都只是農家粗漢,不如從京畿衛調五千士兵前去修築水利,讓百姓先有家可歸,再等救濟,伯父覺得呢?」
白照歸明顯踟躇的眼神,還是讓白淡兮撲捉到了,不露痕跡地轉過頭,望向華燈初上的宮殿屋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黎民眾生莫非兒女,父皇是皇帝,一定會給朝潼百姓一個交代。」
有一種隔閡,就像此刻懸掛天空兩邊的日月,此明彼暗。
宮宴散場時,白淡兮送白照歸出宮,忠睿王在京城有一處府邸,每逢皇室大事,都需要來回奔波,自然這處府邸也有僕人留駐。兩人走下馬車時,已有管家迎了出來,而之後大步走出來的人,看清叔侄二人,笑着走過來。
第三十二章 叔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