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認不出她了。
來人確實是當年的南宮公主,如今的匈奴大閼氏。
南宮並沒有像那些匈奴女子一樣結辮束髮,她的髮髻高高梳起,插着六支鴿子血一樣殷紅的石榴寶石製成的精緻髮簪,黃金耳墜製成十分精巧奢華的造型,項上也是工藝繁複的嵌寶石金飾。這樣的一身極其奢侈的首飾通常會給人累贅和庸俗的感覺,可是偏偏在她身上就是難掩的驚艷。
長長的睫毛,精緻又略微翹起的鼻尖,艷紅而唇線分明的嘴唇,她高高揚起的下巴,慵懶高傲的眼神,逐漸西斜的陽光把空氣中的粉塵變成一片金色,她站在那裏,美得驚艷,卻也給陳嬌一種悲涼的感覺。
「這裏沒有漢宮的南宮公主,這裏只有匈奴的大閼氏。」
其實南宮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變得是她的氣質。當年溫柔婉約的南宮已經徹底的消失了,站在陳嬌面前的是匈奴最有權柄的女人,是猶如一隻梧桐上高貴的孔雀,俯瞰着腳下一切的匈奴大閼氏。
陳嬌嗤的一聲笑了,輕嘆着點頭:「是,這裏只有南宮大閼氏。」
多年未見,南宮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陳嬌,那個曾經跋扈漂亮的小姑娘如今已經長成了姿容絕代的美人,她的容貌與幼時有很大的不同,但南宮認得出,因為陳嬌驕傲端貴的氣質沒有改變。
南宮在心底微微感慨,沒變,其實也是變了。同樣是高貴,她如今卻不需要任何華美貴重的首飾,精緻艷麗的服飾來襯托和凸顯,她更不必高高揚起下頜用不屑睥睨的神情來突出自己的驕傲。她現在的高貴和雍容,驕傲與優雅全部融進的她的骨血,是舉手投足間的沖和淡定,是顧盼頷首間的雍容大度,是一種再也不需要任何襯托就讓人心甘情願臣服的高貴。
和光同塵又卓立塵俗,就是現在的陳嬌。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再次與你相見了,阿嬌。」南宮開口,不見笑顏。
「大閼氏很早就在謀劃與我見面嗎?其實在兩國休戰時,大閼氏若想回故國探訪親人,必定也不是難事。」陳嬌說。
南宮笑出了聲,然後冷冷的看着陳嬌道:「故國?什麼故國?親人?我哪裏還有親人?休戰,哈哈哈,為什麼要休戰!」
陳嬌看着忽然慍怒的南宮眼中露出傷感和疑惑。
「可憐我?還輪不到你!」南宮揚高了聲音,「當初你母親為了你和劉徹的前程攛掇我狠心的母親將我送到這裏,後來是你的丈夫下令包圍我的于丹格殺勿論,最後又是你的親弟弟陳君愛親手殺死了我的兒子!陳嬌,你說我想不想再見你,我想見的很啊!我告訴你,戰爭不會停止,劉徹不付出慘重的代價我絕不會讓戰爭停止!」
面對眼眶微紅神情激動的南宮,陳嬌有些動容卻依然平靜,她說:「送你來匈奴是你母親為了你的弟弟做出的妥協,與我母親無關。劉徹當初給過于丹機會,于丹不肯投降還突襲漢軍才會戰死當場。大閼氏,你該知道戰場上輸贏勝負命懸一線,誰的生死都怪不得別人,如果于丹沒有死在君愛手中,那麼很可能就是君愛死在于丹刀下,戰爭就是這麼殘酷,沒有什麼仇怨可言。」
陳嬌看着南宮的眼睛繼續道:「如果真的有人對不起你,那個人就是劉徹,確實是因為他你才遠嫁到了匈奴,可是他親口告訴我,你離京的那一日已經原諒了他,那麼現在你又在怨恨什麼?怨恨你的兒子死於兩國交戰嗎?景皇帝希望當初的南宮公主以大局為重,息止兩國戰火,互通邦國有無,就是希望不要再有這樣無謂的流血犧牲,而大閼氏卻為了一己私慾挑動戰火燃遍長城邊關,看着十幾萬大漢和匈奴的戰士流血犧牲,難道你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兒子就不是兒子嗎?!」
南宮怔怔的看着她,面對陳嬌的質問她一時間竟沒有更好的話語駁回,可是,她絕不甘心。
大義凜然的話說得再好,抵得上她的獨子于丹嗎?這麼多年她違背自幼受到的人倫教養,忍辱負重的伺候兩代父子單于,她為了什麼,她為的是她的于丹!為的是于丹能夠長大成人,于丹就是她的全部寄託和希望!
可是那些曾經出賣她的所謂高貴的「親人」再一次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毀了!曾經是冷血的父母,現在是鐵腕的兄弟,她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