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玄深衣的少年立在她眼前,月光照出他衣襟上大片嚴峻獰厲的繡紋,束冠上碧綠的寶石瑩瑩地蘊着微光,側臉蕭肅,不見情緒。
「見過太子。」息嫦被帶入宮時見過他一回,知道他是太子嬴政,連忙跪拜。
「起來吧,趕緊出宮,我已安排好。」
他朝後招了招手,兩個內侍上前架起息嫦便走,連給她說句話的時間都沒給。
息嫦倉皇間只來得及回頭看他一眼,心中驚愕,好一會兒才明白這一定是主公一早的安排,又止不住開始流淚。
目視着她的身影再也不見,嬴政從袖中取出一方私印,在月光下輕輕捻動。
易姜一被送去芷陵,這方私印就由東郭淮送了過來。
他將私印收入袖中,沿原路返回,昭襄王的內侍無聲無息地跟了上來:「太子此舉若是叫王上知曉,只怕要受牽連。」
嬴政瞥他一眼:「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內侍笑了一聲:「太子所言極是,老奴心向着太子,誰也不說。」
「易夫人畢竟是我老師,她早有囑託,若出了事,為她安排府上人的去路。這點小事我都不能做到,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
「太子自然是做大事的人。」
內侍的恭維剛剛奉上,嬴政倏然止了步。
前方叢叢花葉後,呂不韋由一個宮人提燈引路,悄悄出了後宮。看他來的方向,正是病着的王后寢宮所在。
嬴政將緊捏着的拳負在身後,眼神沉沉。這種不知好歹的貨色,也就他父王看得上。
內侍只當作什麼都沒看到,打岔道:「太子何不去勸勸王上,他終日沉溺酒色,只怕對身體不好啊。」
嬴政收回視線,朝子楚的寢殿遙遙望了一眼:「父王以往過多了苦日子,讓他好好享受吧。」
「是。」內侍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微動,才十歲出頭的孩子,心思卻比他父王還要深沉。這感覺倒是有幾分像是當初年少即位的昭襄王。
咸陽城外的山後宅邸里只有幾間屋子點了燈,遠遠一看根本察覺不出光亮,像是無人居住一般。
聃虧匆匆地踏上迴廊,那陣空茫的迴響仿佛是報信,公西吾聞聲已經從內院而來,腳步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
「人呢?」
「小廳里。」聃虧側身請他先行。
「可曾引起秦人注意?」
「夫人那邊似乎也有安排,出城時分外順暢,秦人並未盤查。」
公西吾點點頭,易姜的後路就算被中途斬斷應當也是有應急之策的,若是時機成熟,此刻的危機根本不會出現。
「她人可有事?」
聃虧嘆了口氣:「秦王事先驗了毒,所以鴆酒不敢全換掉,夫人多少還是中了毒,大夫在診治。」
公西吾腳下愈發快了幾分,過了迴廊穿過丈長的木橋,到了前院小廳里。
立屏後隱隱浮動着人影,他繞過去,易姜躺在榻上,口眼緊閉,臉色一片青灰,看起來有些駭人。大夫正在一旁翻她的眼皮,愁眉苦臉的模樣。
大夫是他齊國相國府里的人,為了照顧無憂,出行一直帶在身邊,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公西吾心中立時有些不安:「如何?」
大夫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瞬才道:「飲鴆不多,時間也短,然而來的路上已經給她灌了湯藥下去,卻不見效果。」
公西吾皺緊眉坐去榻邊,仔細看着易姜,她的唇邊還沾着濃黑如墨的藥汁。
以往周天子的御醫得出了這醫治的法子,用鴆鳥棲息之地的草藥搗碎了煮湯灌服,刮下腸胃裏的毒素。鴆毒幾乎是無解的,飲的少卻是可以救的,以她的情形,分明不該如此才是。
大夫看了看他的神色,再開口時有些小心翼翼:「藥三分,人七分。倘若夫人有心求死,那藥石無效也就不奇怪了。」
公西吾驀地掃視過去,大夫趕緊垂下頭,不敢多言。
他轉頭又去看易姜,她的呼吸微弱,的確是沒有一絲生機的模樣。
不該如此,她向來珍惜生命,為何會放棄?
聃虧隔着屏風聽了許久,插話道:「聽那個老內侍說,秦王掘了長安君的墳,將其遺骨丟給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