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夜,月暗星稀。
黃華坊內一處庫房外,正有大批力夫在搬運麻袋包,送上馬車。裝滿一輛,馬車便開動。冬日積雪剛融,軋出很深的車轍印,往崇文門碼頭方向而去。
早在元朝時,以朝陽門南小街為界,東稱皇華坊,西稱思誠坊,明朝合稱黃華坊。黃華坊四牌二十一鋪,有武學、王府倉、祿米倉、武德衛、興武衛、豹韜衛、龍虎衛、智化寺、二郎廟。在黃華坊本司胡同內,還有京城裏有名的教坊司。
沈溪正立在本司胡同的巷口,抬頭看了看天空,周胖子兜着手匆忙過來:「七公子,該出發了。」
沈溪帶的人不多,有唐虎等幾個從汀州府一路護送他進京的人,也有周胖子的隨從,唯獨少了江櫟唯答應調撥的人手。
這天晚上玉娘也未出現,沈溪只能按照才了解不久的計劃行事。
一共六輛車馬,當前一輛由周胖子親自趕車,沈溪坐在旁邊。車馬緩緩前行,還沒靠近庫房,就有大批拿着兵刃、身着便服的人將馬車團團圍住,沈溪從玉娘那裏得知,這些人並非普通的看家護院,而是朝廷的官兵。
賊人是官兵,捉賊的反而是老百姓,此事着實有些滑稽。
&人?」
從庫房那邊走過來幾個人,黑漆漆的看不清樣貌,但問話之人聲音有些蒼老,聽起來大約有五十餘歲。
隨着人靠近,沈溪和周胖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不等沈溪吩咐,唐虎已帶人上前,從圍攏過來的官兵中間開出一條路,方便沈溪和周胖子過去。
夜色肅殺,沈溪只能儘量表現得淡然些,心裏卻暗罵江櫟唯。
江櫟唯說此行沒什麼危險。可如今看來,這些人怕走漏風聲,殺人滅口都有可能,以他和周胖子帶來的這點兒人,根本不足以抵抗這麼多全副武裝的官兵。
沈溪往前走了沒幾步,被兩把交叉的長刀給擋住去向,他趕緊停下腳步,從懷裏拿出一封信函,交給旁邊的周胖子。
周胖子恭恭敬敬接過,把書信交給攔路的官兵。
其中一名官兵收起長刀。把信轉呈給後面的來人。
這時候燈籠陸續聚攏,當首那名老者眯着眼打量沈溪一番,一擺手,攔路和四周的官兵這才撤開。
沈溪心砰砰直跳,這可比毒|品買賣更為兇險,而他就是那個站出來跟大毒|梟接頭的臥底。
&裏面說話。」
老者先讓沈溪幾人過去,但不許隨行的人太多,只有周胖子、唐虎和少數幾個隨從允許尾隨。
老者帶着人走在最後,他不在前面引路。也是怕沈溪一干人從身後偷襲。
一行到了庫房外,糧食的起運工作還在繼續,大門右側有一個簡單的木屋,進到裏面。臨窗的一張簡陋的木桌上擺着桐油燈,光線暗淡,但好歹能看清楚人臉。
&坐。」
老者帶着七八個手持長刀的彪形大漢入內,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然後目光落在沈溪身上。這會兒沈溪已經把黑色斗篷摘了下來,他神色詫異,顯然沒料到前來接頭的漿染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
老者坐下。立即上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士,站在他身側,估計是師爺或者幕僚。老者問道:「怎麼稱呼?」
&沈。」沈溪用濃重的客家口音回道。
那老者沒聽太懂,豎起耳朵又聽了一遍,才大致明白,不過他眉頭鎖得很深:「怎麼不是湖廣人?」
沈溪換上官話,說道:「福建,汀州商會。」
老者把信件拿起來,重新審視一遍,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汀州,什麼地方,聽都沒聽說過。」
老者身後的師爺湊過頭,低聲道:「安老爺就是在汀州地面上栽的……」
&得着你提點?」
老者冷冷瞥了那人一眼,這才回過頭道,「汀州商會,略有耳聞,聽說在福建地面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從未涉及江北的生意,怎就動起官糧的心思?」
沈溪心想:「難道這庫房裏存放的真的是官糧?那豈不意味着,有人公然把朝廷庫存的米糧運到別處販賣,從中謀取暴利。」
而且,既然這些人將安汝升稱為「安老爺」,那以前安汝升沒少幫這些人做偷運販賣官糧折現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