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領下來自行運去變賣的心思。
沈溪道:「有俸米還是自己賣的好,不求他人,家裏人日子能過得好一些。在這什麼都需要錢的京城,想安身立命實在太難。」
沈溪說的是大實話,連朱希周和王瓚這樣平日灑脫之人,也覺得沈溪的話分外有理。朱希周道:「那以後,我也叫人把俸米領回去,自己找糧食鋪變賣。思獻兄以為呢?」
相比於朱希周,王瓚養家的壓力更大,因為他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他這點兒俸祿來養活,王瓚聞言自然是點頭不迭。
朱希周和王瓚將沈溪賣米的事對外一說,找人一合計,眾翰林就算再顧及面子,也覺得自己當了冤大頭敗家子,紛紛表示以後要把俸米運回去自己變賣。本來已經折價收了銀錢回來的,居然想把銀錢退回去將米糧「贖」回,再拿去市面上賣錢。
讀書人嘲笑別人摳門的時候極盡諷刺之能事,可當他自己摳門起來時,卻是無所不用其極。
照理說你都折了銀錢回來,銀貨兩訖概不退換,結果聽說市面上米價高,就想耍賴,這不是讓戶部經辦的官員為難嗎?
但翰林院的官那可是皇帝近臣,萬一哪個翰林被皇帝叫去開經筵時把此事提出來,那這事牽扯麵可就大了。皇帝給大臣發俸米,結果戶部卻給折成銀子,這分明是置皇帝的法令於不顧啊。
若是正常的折換倒也罷了,偏偏戶部這些人手腳不乾淨,折銀看似是給朝官們方便。其實是為了中飽私囊。
大明朝的官俸是以俸米形式下發,因大明朝沒有職田,官員全靠這點兒米來養家餬口,京官往往先被戶部的人剋扣一層。
不過比之地方官,京官還算是好的,畢竟京官活在天子腳下,沒那麼多貓膩。
地方官就涉及到折鈔、折絹、折布等等折物之法,總的來說,就是不發米,而是發大明寶鈔或者是絹布這些。讓官員自己賣給收購商,而且沒法直接從朝廷兌換銀錢。
到了民間,大明寶鈔、絹布這些東西並非市場必須,被市面殺價殺得狠,官員本來就不多的俸祿,進一步被剋扣。
自古以來,明朝當清官是最苦的,你不貪就沒法過日子,貪了就犯了剝皮抽筋的大罪。當個諫臣怕被廷杖,言者無罪根本屬於一句空話,東廠、錦衣衛的詔獄大門隨時為官員敞開,詔獄是鬼門關。進去容易出來難,身子骨孱弱的文官進了詔獄被嚴刑致死之人比比皆是……
沈溪只是做了一件他認為對的事情,就帶來翰林院內的連鎖反應,同時也遭到戶部官員的嫉恨。
哪裏來的臭小子。上任第一個月就跟朝廷既定的潛規則唱反調,你一個人鬧也就罷了,現在倒好。整個翰林院的人都不想讓我們撈油水,等着穿小鞋吧!
眾翰林如願以償把自己折出去的米給贖回來,下一步他們要賣米,可這些人基本沒做過買賣,對於買賣之事,僅知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討價還價什麼一概不懂,更別說是找門路貨比三家。
讀書人本來也不屑於這個,因為在讀書人看來,經商那是下九流之人才做的事。
面對一袋袋米糧,這些養尊處優清貴的翰林官發了愁,只知道外面的糧食好賣,可找家人出去打聽了一下,全不是這麼回事,城裏糧鋪根本就不收小批量的米,就算收價格也沒沈溪說的那麼高。
感情是騙我們去得罪戶部中人,把米贖回來,結果賣不出去,耍弄我們是吧?
沈溪也沒想過翰林院的人會如此胡攪蠻纏,對錯都要他一人擔着,要怪只怪這些人把戶部的人得罪了……
城中大的米糧行基本都跟戶部的人有牽扯,你想高價去賣糧,就是要砸人家戶部人的飯碗,只有堵上這些翰林們的路,才不至於把自行賣糧演變成朝中官員的風氣。
&兩天我叫家人在城中米糧鋪都打聽過,可價格跟你說的不一樣啊。」
到了這時,朱希周也有些着急,這事雖是因沈溪而起,卻是他跟王瓚牽的頭,現在俸米賣不出去,眾翰林又不想把糧食堆在家招惹蟲鼠又或者發霉,若再把糧食賣給戶部那些蛀蟲,不但要被人奚落,連價格也要往下折。
沈溪語氣平淡:「你們去的,都是城裏那些大的米行和糧行吧?」
朱希周愣了愣,問道:「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