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閩西地界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其後便陰雨連綿,天河的閘門似乎壞了,難得見到晴天。
出行不便,惠娘便留在藥鋪二樓,專心整理商會和銀號、印刷作坊及藥廠的賬目,因下雨天藥鋪沒什麼人光顧,周氏留在家裏帶孩子,只是讓小玉在櫃枱前照應。
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這是惠娘最直觀的感受。
以前商會抱團,一次能簽訂大單買賣,又有銀號的巨額存銀作為周轉,上下一心,生意好做得不得了。
可慢慢的,別的府縣的商賈也學會了這一招,什麼事都聯合起來,外地商賈對汀州商會的抵制逐漸增多。
首先是之前那些依附於商會的商家,在弄明白商會的運轉規則後,紛紛脫離汀州商會,自行組織起來,轉眼便跟汀州商會爭奪市場。
隨着商戰越發激烈,那些當地的商家自然願意加入本鄉本土的商會,於是貿易戰打得如火如荼。
再往後,官府牽扯了進來,因為商會的建立破壞了大明立國以來商人低賤的格局,當官的謀求利益,汀州商會的存在破壞了他們的發財之路,必然會扶持本土商會進行抗爭,至於將汀州商會驅逐出去後怎麼說,還不是由當地官府說了算?
因此,在經歷頭幾年的紅火後,汀州商會在江西、浙江以及粵北等地設立的組織機構遭到破壞,逐步被排擠出去。
隨後福建各地的情況也不怎麼妙,各商會分館開始處於風雨飄搖中。若非有些地方官員依稀記得頭些年弘治皇帝交代的要善待汀州府陸孫氏的諭旨,再加上沈溪中狀元後有了一定官府背景,指不定會出現崩盤效應,連閩西之地也保不住。
惠娘愈發感覺身為一個女人在大明經商的困難。
這世道不是有能力又有錢財就能事事順心如意,這裏面既有官府的巨大壓力,也有來自競爭對手的壓力,還有便是來自商會內部的壓力,她儘量把一切事情做到最好,不辜負相信她的人,也不辜負……
不知不覺,惠娘神遊天外:「難道真要如同他所言,把當前生意都關掉,連商會也不再做下去?」
就在惠娘看着窗外發呆之際,小玉上來通知,說是有人來找。
惠娘簡單收拾了一下,走下樓梯,就見到個帶着斗笠冒雨前來的年輕男子站在藥鋪門前,因為屋檐水密密麻麻宛若一道珍珠帘子,那人與大門保持了一段距離。
「閣下是……?」
惠娘看着此人,覺得有些面善,卻細細一想卻又不太熟悉。
「大當家,這裏有給您的一封信,小的從碼頭那邊給您送過來,便不進去了。」原來是車馬幫的弟兄。
來人送上信函,惠娘接過一看,信用油紙包裹得很嚴實。
惠娘知道自己無親無故,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信,既然是遠來的信,很可能是沈溪寫的。她趕緊拿出手帕,想把油紙上的雨水擦乾淨,可手帕放上去,旋即便被水浸染,惠娘怔了怔,此時小玉已拿着抹布走了過來。
「奶奶,讓奴婢來吧。」小玉怯生生地說道。
惠娘不由搖頭嘆息:「或許是老了吧,越來越沒用,這麼多水……其實我早該想到的。」
她直接把油紙甩了甩,上面的水漬便沒那麼多了,再用抹布擦乾淨,這才將其拆開,除掉里外兩層油紙,隨後便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筆跡,惠娘臉上展露些微笑容。
「是少爺寫回來的信。」
連小玉見到信後也歡欣鼓舞。
以前小玉在家裏就顯得非常孤僻,如今那些姐妹都跟着沈溪上京城後,家裏就剩下她一個丫鬟,本來說要再買幾個回來,卻不知如何就拖延下來,令她每天形單影隻,難得有個笑臉。
惠娘正要打開信,卻覺得不怎麼合適,趕緊道:「去叫你嬸嬸,就說沈大人來信了,我這邊把店門關上。」
小玉高興點頭,匆忙去了。
惠娘親自上前關店門,等拿起門板時,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險些沒站穩,好在扶着門框才站住。
往鋪子外面看了看,仍舊是陰雨霏霏,遠處景致一片模糊,卻不知為何,眼眶突然濕潤,心裏沒個着落……
以前總是忙碌,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可人一旦安靜下來,再被一點小小的事情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