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仍應着她說:「臣記下了。」
景辭絮絮叨叨繼續道:「可見這世上的事都有定數,若不是我被夫人冤枉趕去別莊,也學不了泅水,若不是我會泅水,昨日便要死在湖底……你捏我手做什麼?」她回過身來,睜大了眼睛看他。
他只是聽不得一個死字,拱手就要請罪,她卻抓了他的手往前,「又要來說臣罪該萬死,郡主恕罪,好了好了,我都替你說了,也恕你無罪,陸大人就少在這些事情上費口舌了。怎麼?又要謝我?不必不必,我忙着呢,懶得跟你一來二去的周旋。」
陸焉笑:「臣一個字沒說。」
景辭道:「你還嫌我聒噪不成?」
陸焉稍稍低頭,捏了她的手在掌心握緊,「郡主說什麼,臣都聽着。」
「我想起來了——」她在一株蘭草處停下,蹙眉審視他,「永平侯是不是往你府裏頭塞了個斷文識字知書達理的姑娘?給你做妻還做妾?你是內侍臣呀,怎麼跟公侯王子似的一身的桃花債!難道你還想學那些個老太監,鶯鶯燕燕整一屋子?」
他長嘆一聲,牽了景辭的手,踱步往前。「郡主認為,臣是那樣的人?」
景辭大病初癒,氣焰不足,說得幾句便弱了,「那倒不是。」
陸焉將她散落的發勾到耳後,解釋道:「前些日子同榮二鬧了那麼一出,眼下永平侯送人來,着實不好退回去再打永平侯府的臉。人留下也就是給個院子養起來,過些時日再給她找個出路,也不好耽誤清白姑娘家。」
「橫豎永平侯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滿說得對。」他忍不住笑,「永平侯一家子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還不忘叮嚀他,「你以後少跟他來往。」
他輕輕捏一捏她手背,笑着點頭:「好,都聽小滿的。」
景辭鄭重道:「半夏說宮裏的老太監都沒一個好東西,暗地裏胡搞瞎搞的,你千萬別學他們,不然我可不要你了。」
他冷笑,「看來郡主身邊的人,是真該整治整治。」
景辭懶得同他吵嘴,遠遠看見一顆參天梧桐,樹幹直而淨,旁支斜莖鮮少,如一柄利劍懸在中庭。她仰着頭,望不到樹頂,「這梧桐長得真好,好些年歲了吧。」
陸焉站在他身後,沉吟道:「確有些年歲。」
「我記得這宅子早年間就有了,或是原先的主人家種下。只不過樹已盛年,舊主卻不知流落何處,倒讓人沒來由傷感起來。」她上前,伸手扶住樹幹,緩緩吟道,「鳳皇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陸焉喝着她的音,一同接下句,「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恰有一聲鳥鳴,鳳棲梧桐,似真似假似夢似幻。
她立身梧桐樹下,單影寥落,細細說:「說到梧桐,有一闕詞是極好的。梧桐落,蓼花秋。煙初冷,雨才收,蕭條風物正堪愁。人去後,多少恨,在心頭。」
陸焉自然而然地接口道:「燕鴻遠,羌笛怨,渺渺澄江一片。山如黛,月如鈎,笙歌散,魂夢斷,倚高樓。」
他抬頭,望向層層疊疊梧桐葉,仿佛望着*折折多舛人生,沒盡頭也沒停斷。葉落葉生,都是命。
當年梧桐種下時,故人皆在,而今梧桐已亭亭如蓋,故人卻不知流向何方。
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死生不復相見。
留下的只有一闕歌一曲詞,咀嚼在口中,方能憶起在母親膝頭,咿呀學語的日子。
「陸焉…………」她遲疑着喚醒了他,「你怎麼了?」
他連忙偏過頭去,「無礙,風吹了眼。」
「那我再不說這樹了。」
他再回身來,又是一臉雲淡風輕,還能同她玩笑,「郡主想什麼呢,風大而已,與一棵樹有何干係,別冤枉了它,來年不長葉子,夏天裏沒地方避日頭。」
她拽一拽他墨綠色袖口,小心試探,「那咱們回去吧,院子都讓逛完了,也沒什麼新鮮。」
陸焉頷首,「郡主還沒好全,是不該散這麼久,萬一再吹病了怎麼好。」便領着她往回走。
景辭終是沒能忍住,回過頭遠遠再望梧桐樹一眼,並沒看出端倪,怎知道對一句詩他便落寞至此。
只是那一年,年號還未改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