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玉殞
老夫人決意不報官不外泄,悶在府中解決此事。景彥不敢同老夫人頂嘴,便只能在清風居同二老爺爭執,吵來吵去一上午,末了景彥大喊道:「難不成清譽比小滿的命還重要?」
「沒錯!」二老爺拍案而起,「女兒家若沒了清譽,如何在世上立足?你若有個失貞的姊妹如何在外人面前抬起頭來?不要說天下,就是這國公府都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你若真想救她,便管好你那張嘴!若再敢多說,我第一個打死你。」
「筆潤——」二老爺將隨侍叫進來,吩咐道,「你領着墨香書沁兩個將這逆子看管起來,沒我允許決不許他出院門半步。」
景彥高聲喊:「若關了我能把小滿找回來,隨你關多久,關我一輩子都成。」
二老爺懶得多理,擺擺手將他打發走。自坐在廳中愁白了頭,私底下拜託錦衣衛,只敢說丟了個姨娘,求着人暗中打探。
國公府千頭萬緒,無處下手,這廂郡主失蹤丫鬟被殺的消息已經傳到宣府,陸焉決定啟程,連夜回京。
傍晚餘九蓮將國公府外剩餘的西廠番子一一清理乾淨,確保絕不會有第二批人趕往宣府。愁雲蓋頂的國公府在入夜之後解開眉頭,一家子人都在慶幸虛驚一場,汝寧郡主這一棵國公府根植在宮裏的大樹仍未倒,尋尋覓覓從祠堂佛龕下帶着滿身灰塵自己爬了出來。
一屋子人只顧抱着她哭,內院丫鬟婆子莫不敢睡,整夜整夜守着,只沒人再去深究背後之意。
景辭被這沒頭沒腦的藏過一回,又死了一個貼身丫鬟,驚疑自不必說,但琢磨不透賊人意圖,更叫人徹夜難安。但謎底在三日後揭開,仍是迷霧重重。
宣府總兵龐仲糧六百里加急上報,西廠提督陸焉叛逃殘元,有人親眼目睹提督一行人連夜出城,直奔北元。
京師一片譁然。
回溯兩日,丑時三刻京郊棧道。月是上弦月光照大地,夜是殺人夜風高人稀。馬蹄聲嘚嘚,一聲疊着一聲往前擠。埋伏在兩山樹叢下的匪賊有九環大刀流星劍。月亮漸漸滿,一道寒光閃過,就在這一刻,刀出鞘,割裂了南風,第一匹獅子驄迎頭來,四蹄被齊膝斬斷,吁一聲嘶鳴點起了戰火。馬上人滾落在地,劍出鞘,手腕迴旋,一個劍花向上擋住當門劈來的雁翅刀。月光下,雁翅刀的主人看清了他的臉,精緻婉約的眉和眼,挺拔高俊的鼻,還有——還有一口熱血自他口中噴出,濺上了他的月白錦袍,點點似梅落塘前。他靴子裏藏一把短刀,悄然無聲中劃破了他夜行衣下的薄脆的肚皮,血肉翻湧,眼是血,喉頭是血,漫出來漫出來,淹沒了乾坤天地。
「哐啷——」清脆,是雁翅刀砸在突兀的山石之上,彈開來又落地,再沒有聲響。
他的劍已經轉向,臨空翻轉,割破一截黝黑的咽喉,血液飛濺,將溫和的南風燙得燥熱。他持劍的手在抖,虎口撕裂。這一夜還要殺多少人,還能殺多少人,仍是謎。
隨行的三十人已所剩無幾,白蓮教信徒卻一個一個不懼刀劍地往上沖。
棧道盡頭,一匹白馬俯衝而來,九節鞭叮叮噹啷如鬼魅勾魂,手臂一甩,纏住劍身,再一帶而起,奪了他搏命的利器。殘兵刀槍相對,眼看就要穿透他肩胛,仍在苦戰的石阡飛身撲上,帶着他往側邊一滾,躲開刀鋒劍尖。
但他身下一片溫熱,血從石阡胸口湧出,似一口鮮紅泉眼,染紅前路。「義……父……」沒說一個字嘔出一口血,他的月白衫子被血水浸透,濕熱的溫度灼燙在胸口。他抬手合上石阡的眼,合上最後的期望。匪賊已在身前,刀架在脖上,勝負已分。
「嘖嘖嘖…………」餘九蓮騎在馬上,手中握着陸焉的長劍,依然是一張非男非女妖嬈嫵媚的臉,依然是嬌嬌妖妖崑曲調調,他故作感慨,「沒想到啊沒想到,提督大人到如此境地,還有人飛身擋刀,真真感人肺腑,催人淚下啊。」
陸焉一手撐地,撣一撣衣擺上沾的灰,站起身來。打鬥中一縷發自額前落下,習習夜風中飄搖,令他眼角淚痣一時明一時暗,如風又如夢。雙手負在腰後,他抬起下頜,亦抬起斑斑血跡,迎着馬上錦袍端正高處俯瞰的餘九蓮,竟半分不輸。
他不願多說,只問一句,「郡主呢?」
餘九蓮臨空舞一舞手中長劍
第36章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