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本軍師才不擔心她,她命硬着呢!」
——
六月十二,洛城失守。
斕瓴國最後一道防線潰敗,彌月大軍長驅直入。籠統不過一萬的斕瓴士兵邊打邊退。
祁詺川低調潛回,在茶棚里歇息,聽到洛城失守的消息,當即丟下幾個銅板。一路快馬加鞭,終於趕在七月初回到金陵城。
前方戰事連連告敗,斕瓴朝野早已人心惶惶。左相下令,嚴查入城出城的人,以防細作混入金陵。祁詺川趕得匆忙,沒帶王令,穿得又落魄邋遢,被守城士兵截下。他亮明身份,士兵從未見過他,不敢確認,只得先攔下,同時派人去請將軍。
「岩……時弈!」他一認出城內那青衣背影,放聲大喊。
時弈聽到熟悉的聲音喚他,趕緊回過身來,神情莫測。揮揮手,示意士兵放行。
「王爺,你怎麼落得如此情形?」
「唉,一言難盡。」祁詺川狠狠地瞪了士兵一眼,無心與他計較浪費時間,拉住時弈,急匆匆往川王府走,「洛城失守了,咱們趕緊逃吧。再不逃,下一個失守就是金陵!」
「逃?」時弈停了下來,眸色異樣地將他看着。
祁詺川隨他一道停下,努力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時弈,本王知道你是為本王着想。可是本王不想死,你沒去戰場你不知道,斕瓴遲早要敗給彌月的!」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他是活生生的人?
時弈收起眸中的異樣,「我知道。」
祁詺川欣慰一笑,他就知道,亓官懿那群死忠的人不能理解他,但時弈一定可以。再次拽住時弈,時弈卻紋絲不動。
「怎麼了?」他蹙眉。
「太后有令,川王爺一旦回金陵,速去昭清殿見駕。」
祁詺川愣住了。反應了一會,他明白了:「對!咱們得帶上繆瑩一塊逃!」
時弈卻將他的手從自個衣袖上拿下:「十天前,太后收到亓官統領的飛鴿傳書。斕瓴律法有雲,主帥潛逃亂軍心者,誅。」
「……你是說,繆瑩要向本王問罪?」祁詺川一臉地不相信,「怎麼可能?本王是她丈夫!」
「她是太后。」清雅的嗓音。平淡地敘說着事實。
祁詺川張了張嘴。卻心酸地發現,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時弈,咱們逃吧。」
時弈苦笑着。輕輕搖頭。他身後,一個個穿着尋常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來,漸漸將他包攏。
「王爺,你說的對。千萬不能與你皇兄比智謀。亓官懿的安排,不遜他。」
——
時弈在川王府樓台。從中午等到日落黃昏,一名羽林軍現身王府,請他入宮。他整了整衣袍,沖羽林軍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詢問,就緩步下樓。
昭清殿殿門緊閉,數十名羽林軍守在昭清殿外。彼時天色已黑。窗紙透出昏暗的燭光。推開殿門,他看到他的妹妹狼狽不堪地窩在玉階下。雙手拼命地揪着頭髮,玫紅的華服染着斑駁血跡,像是暗色的花紋。而那裙擺,幾乎完全浸在血液里,順着血液,祁詺川就那麼躺在黑玉磚面,蒼白的臉,大睜的眼,還有插在他胸口致命的匕首。
有那麼一瞬間,時弈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不是……不是……不是……」
空蕩的大殿,低低縈繞女子破碎的呢喃。
「繆瑩。」
一聲輕喚,洛繆瑩突然停止了呢喃,渙散的眸光逐漸聚攏,她驀地哭出聲來,緊緊摟住時弈的脖子。
「我不想殺他的……我不想的!哥哥!我沒想過殺他!是他……是他自己衝上來……我……我……」
時弈輕撫着她的後背,任她放聲哭泣。直到她哭累了,趴在他肩頭睡去。他才朝殿外的曹公公打了個手勢。曹公公立即領了人上來,扶洛繆瑩回宮休息。他又命羽林軍給他打來一桶乾淨的水。
羽林軍照舊守在殿外。他關上殿門,黯淡的燭光下,他為祁詺川合目,然後將周身冰冷的祁詺川抱起,兩人一同坐在玉階上。取出隨身帕子,就着清水,一點點為擦盡祁詺川臉上的血漬。
卷四 251 斕瓴篇: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