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絕婚

    渭、涇、洛,皆黃河支流。

    春耕剛過,渭水北岸屬高陵縣的田野中,一群人又在忙着修建杜公塢。

    數年來關中亂得頻繁,前有李傕、郭汜亂,後則成宜、張橫等,不時尚有羌氐為禍,左馮(ping,音同「平」)翊亦殘破得厲害,若不是鄧季正在大遷人口來充實,不知要多少年後才能回復舊日生機。

    鄧季治下的人口,在緩緩向着兩百萬之數逼近,新納的數郡若不用來分擔人口、田地壓力,實在不成。

    成宜等亂兵雖退出去,卻隨時可能連結西涼馬騰等再來,再加上氐羌、匈奴的威脅,渭水南有威烈軍在尚好些,安置在渭水北的民屯,不得不再次建立塢堡,讓居民得自保之力。

    偏遠最危險的雲陽、粟邑、衙縣等縣,最近都有大量勞力投入,高陵縣雖為治所,相對卻要安全些,官府不着急,人手不多,這工程的進度便要慢上大截去。

    在雲陽等縣,做工換食的都是平民和役民,甚至有為提前還完官府欠糧,春耕後有整屯的平民從弘農趕去求工。

    還完欠糧,不觸發法律,才可與官府兌換牲畜。

    渭水北岸這一小群人卻不同,他們多為面上被刺字的罪民,人數近百,男女老少都有。

    為防罪民出逃,其等便被安排在高陵這樣的地方服勞役,而不是雲陽等邊地。

    建築地旁,有一小片搭建起的臨時窩棚,就是罪民們歇息和生活的地方。此時,三四名同樣被刺字的婦人正在窩棚前造飯。

    一位中年胖子站在旁邊喋喋不休:「你正青春,與他又無子嗣,何必隨一起受二十載罪民之苦?」

    胖子已嘮叨得半天,他所語的對象是一位清秀婦人,只可惜被額上一個猙獰的「罪」字破去許多儀容,否則當為難得的美女。


    此時。美婦正半蹲在地上清洗薺菜,並不搭理他。

    「若隨我組戶,再不濟也是平民之家!我對司隸之策已爛熟,不定還可謀上屯長,改籍為良民!」

    胖子反覆提及,除不敢伸手去拉外,所有好話都勸盡。美婦卻只是無動於衷。

    對胖子的明目張胆行為,幾位洗菜的婦人都只敢怒不敢言。

    負責隨隊記事的中年文吏相貌堂堂,三十餘歲,之前一直在關注建築塢堡那邊,待口渴行過來取水飲,才發現這一幕。先怒瞪邊上不作為只看戲的那名差役一眼,再喝道:「郗樂!罪民雖因罪而受罰勞役,官府卻禁殺、禁虐、禁用強!違者亦貶為罪民!你欲何為?」

    見旁邊的老差役並未聲張,對這位本該高高在上的文吏,身為役民的胖子便全無一絲畏意,竟然笑嘻嘻回道:「我並未用強,只是好言相勸!張孝廉不知。我司隸之地並不禁罪民夫妻絕婚(注)。若罪女本家無罪,因夫家而獲罪者,棄離夫家後可自擇再嫁,脫罪民身,重入戶籍!」

    身為役民,腰間的白牌和來往過客一般無二,胖子卻將「我司隸之地」五字咬得清晰之極,仿佛他便是此地間的主人。

    顯示過對本地律法的了解還要多於這位文吏後。胖子得意洋洋地,斜瞅着他。

    文吏微皺起眉頭,如今鄧慕安已越發叛經離道,由其所定,治下之民非只男子可棄妻、出妻,若丈夫有犯法、不養、失德三事者,其妻亦能棄夫另嫁。罪民婦更是鼓勵與原夫絕婚,簡直違禮喪德、聞所未聞。

    考慮到司隸眾多民戶之家都是新組成,中年文吏也就勉強放過再深究、再聲討的念頭,只是不肯在一個小小的奸猾役民面前低頭。又強撐着道:「便如此,你身為役民,在此當以勞役換錢糧,為何停下活計?」

    「我在此地活計不過伐薪、擔水二事!」郗樂奸猾得緊,豈會沒有說辭:「灶下薪禾盡夠,水亦足用!」

    差役不肯配合,面對這樣的人物,才幹盡高的文吏都有些束手無策。

    地上清洗着薺菜的罪民婦們早聽不下去,其中一位三兩把將大木盆中薺菜全拾撿出,端起木盆「嘩」一聲潑掉污水,將桶中水倒入木盆,略沖洗一遍,潑掉再倒滿水,開口嚷道:「張孝廉,我等已無水用!」

    胖子頓時瞪眼,這般用水未免也太浪費了些!

    旁邊的差役是剛退役下來的老卒兵,腰中胯着把斬馬刀,牆根角還豎着弓箭



270.絕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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