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這裏為何如此荒涼,但人人都保持了沉默。
不過是饑荒、瘟疫、戰亂罷了,也就是天災和**,這些年大家都經歷得多了,那有什麼?咱荊、兗、青、徐、豫五州也沒少過,憑什麼就你冀州做出這副死人樣嚇唬人?
沉默過後,老蛾賊們心底又或多或少滋生出一絲憤怒和不甘,還有一點點惶恐。
這個孽真不是我們黃巾造的,可上千里路都看不到人,這滿腹委屈找誰去扯白?
荒野里的一個大村落外,韓齊坐在野外一塊青石上,呆呆看着面前身披札甲正揮汗如雨揮刺着長槍的鄧季。
他的傷勢如今總算是好了六七分,當日范縣城牆上,鄧季一通夾槍帶棒數落,竟說得他迷糊,情願倒戈投賊,可這些日子魏郡所見慘狀,又讓人開始迷茫起來。
「喝!」
長武器已練得順手,舞到酣處,鄧季大喝一聲,長槍突然脫手飛出,「咄」地插進一株老槐樹中。
謝允帶着魯醫匠家兩個小孫、馬皮家大小子,每日跟在鄧季身旁學槍學飛手斧,他們力氣不足,這時都已累躺在地,最後一下鄧季脫手飛槍煞是好看,便忍不住迸出剩餘力氣來大聲歡呼。
從槐樹上用力拔出長槍,看看刺入深度,鄧季也有些滿意,只要堅持勤練下去,槍法還可以進步。
聽見孩子們的歡呼,韓齊才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抬頭看樹下打量成果的少年雖然體格彪壯已如成人,但一臉稚嫩卻怎麼也遮掩不住,若鄰家孩兒一般,那天城牆上的話真是他能說出的?而且還讓自己改變主意從賊?
再仔細看看,哦,比起前兩天,少年嘴唇上多了一蓬細微青須,這小子開始長毛了,精力倒充沛,擱了槍,剛揮手甩手揮開發上汗漬,又趴到地上準備做那奇怪的俯臥撐,韓齊扯動嘴皮,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招呼道:
「鄧屯長!」
其它體力鍛煉方式所知實在有限,只這俯臥撐、蛙跳、仰臥起坐幾樣體育老師曾教過,鄧季便是靠這些每日鍛煉力量,聽韓齊叫喚,抬起頭,奇怪地問道:「什麼事?」
「嗯……」期期艾艾一會,韓齊才咬咬牙道:「按你所說,天下百姓受苦難都是這老天和大漢天子所為,可冀州百姓凋零,百業具廢,分明就是受黃巾之亂禍害!」
鄧季一怔,冀州所見觸目驚心,他一個穿越少年卻已麻木得根本不再去想到底是誰的罪過,韓齊這樣的倒還耿耿於懷。
難道說管他是那路神仙的罪過,老子只想在這亂世努力活下去麼?
鄧季苦笑一聲,起身拍掉身上泥土,迎着韓齊慢慢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措詞。
「兩年前某隨左中郞將四處平叛,」等不到鄧季的聲音,韓齊自語道:「穎川、汝南、陳國、東郡一路斬殺蛾賊,最後到冀州,廣宗斬張梁,逼黃巾下河溺水者五萬餘,下曲陽討張寶,屠俘十萬築京觀,可那個時候,戰事為禍最烈的巨鹿郡民生也沒凋敝至此!」
「是啊!」他嘴裏自家說出來,鄧季自然省心力,到韓齊身邊坐了,隨口道:「既然地公將軍、人公將軍遇難時巨鹿郡都未破敗如此,這魏郡今日模樣更不是黃巾所為!」
少年說得輕鬆,韓齊很不滿,瞪目沖他怒道:「如何就不是黃巾?」
鄧季亦不甘示弱,「嘿嘿」冷笑道:「如何便是我等黃巾為禍?」
兩人如同鬥雞一般相互對視,良久,韓齊才別開頭去,苦道:「誅殺張寶後,左中郞將為贍養饑民,奏請天子免冀州一年田租,某記得有百姓作歌傳唱,為『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注),可見百姓還是有條生路的!」
「哼!」鄧季對眼中佔據上風,冷哼一聲後問道:「天下有幾個皇甫嵩?他在冀州不過一年便被調走,下面貪官酷吏能個個如同他一般?」
韓齊木然,鄧季繼續道:「田租不過三十稅一,就算免去能有幾何?其餘戶賦、算賦、口賦、更賦還有多少?專獻皇帝的獻費還有多少?養畜牲的芻稾稅有多少?皇甫嵩自然好本事,這些怎麼不一併奏請免除?」
皇甫嵩威名震天下,在韓齊這等軍士心目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那容得鄧季詆毀,這位前軍官頓時「噌」一下站起來,大怒急辯
13.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