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部黑山賊精銳合兵突襲巨鹿官兵重甲騎,確實是佔了些便宜的,只是這支官兵驍勇,又是訓練有素,敗而不亂,很快就整隊後撤,只是被杜長、於羝根等領步卒堵住南路,只得往北逃,甩開步卒後,只剩孫輕、苦蝤、鄧季三部重甲騎吊在後面追殺不舍。
之前與賊兵廝殺,這支官兵精銳向來都是追殺別人,被人追得如此狼狽也是第一次,一路敗走,且戰且退,直快到涿郡地界,除鄧季部坐騎是良馬外,其餘黑山賊坐騎比不上西園廄馬,俱精疲力竭,只得先停下將養馬力,讓官兵逃脫。
孫輕、苦蝤兩部停下將養坐騎,鄧季戰前便令韓齊領刀盾卒、李當之收容傷卒,此時應跟在後面不遠,他們人少,恐遇意外,便按原路緩緩先歸。
待尋到韓齊等時,竟見他們正圍在一片樹林前,全戒備着林中。
隊伍後面空地上,馬車隊旁已多出一輛牛車,此時有一老一少兩名婦人坐在牛車上,老婦斜靠年輕婦人懷中,由李當之給她切脈,車前還有個少年文士領幾名部曲緊張地注視着。
這是什麼情況?鄧季有些疑惑,韓齊也看到了自家隊伍回來,忙打馬上前,興奮道:「屯長,林里有支商隊哩!」
韓齊從賊後,鄧季還從未見他對擄掠一事如此積極過。
鄧季並不明白,漢朝商賈地位極低,因戰爭中囤積居奇,從高祖劉邦開始便看不起商人,頒佈限制打擊商人的政令,漢武帝時,更是每逢戰事,便將商人、罪犯、倒插門女婿一起發配邊疆戍邊打仗,除了天子,社會上雖儒家已一家獨大,士子受人尊崇,但也還有不少人認同商人是韓非子所說「五蠹」(注1)之一的說法,除了有錢,商人在這時代還真沒什麼地位和好名聲。
就連韓齊這樣的賊中另類,對搶他們也沒任何負罪感。
這時候,林中蘇姓商人早被嚇白了臉,在心裏將那擅自暴露林中眾人的少年咒過無數遍。
商隊足有六百餘人,韓齊等不過才數十卒,可蘇姓商人絕不敢妄動,這點人手面對小股山賊時還好,但再笨的人也知曉這些能將巨鹿官兵追得狼狽逃竄的山賊不好惹,又都是騎兵,自家逃都逃不得的,若真衝突起來傷了人命接下仇怨,後果可想而知。
不過就眼前也不好受,因為帶隊圍在林外的賊頭稟過後,剛到的賊人少年首領淡淡說了一句:「是麼,讓他們將貨物牲口留下,自去罷!」
對於因自己行為連累到同行的商隊,少年文士心中也有一絲歉意,可在他心裏,現在什麼都比不上母親的病情重要,這念頭只一閃既過,注意力很快又完全集中在切脈的醫匠身上,將身後商人們忘在腦後了。
這醫匠面容嚴肅,少年文士死死盯着他,心跳得愈來愈厲害,只覺得這次診脈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長許多,害怕再次失望,又盼着這醫匠就此一直下去,診斷永遠不要結束。
他的母親斜靠在兒媳身上,眼睛並沒放在身邊醫匠上,卻一直在含笑看着少年,生命固然可貴,可在她眼裏更心疼孩兒,除去咳嗽時臉上因疼痛微微變形外,多數時候,她都很平靜。
過了不知有多久,李當之終於收回手來,緩緩開口道:
「老夫人這病,只因體弱腎氣衰退,精氣衰弱,無以化生肺脾二藏之氣以養後天,脾氣虧虛,內外因相合而成病!」
少年只關心結果,忙不迭搶問道:「先生可能治?」
「這個麼,」李當之微一沉吟,少年文士心剛「咯噔」一下,又聽他道:「若吾師在,或只需十餘日治之,以我之力,卻只能以湯藥調養,緩緩圖之,卻是耗日持久,無三五月不得見效,卻差吾師遠甚!」
這病別的醫匠都素手無措,巫者雖言能救,施法數次卻依然如故。雖不知眼前醫匠師從何人如此推崇,但聽聞他便能救,少年已是欣喜若狂,生出希冀來,下跪頓首道:「如此,便請先生往寒舍一行,待治好阿母,小子拼盡家財,也要奉上診資謝儀!」
「當不得如此!」
少年文士行如此大禮,李當之不肯受,忙起身去扶,鄧季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問道:「此地尚有許多傷患在,你是何人,便敢請我家李先生前去?」
少年文士剛被扶起,才驚覺自家渾然忘我,這是在賊眾中呢,忙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