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羽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卻聽溫格又接道:
「羽兒,羽兒!你可比謹兒孝順多了。哪怕你是半妖,也還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啊,你能眼睜睜望着為父去死麼?」說到後來,他忍不住嘶吼起來。
溫良羽終於轉過頭望向他,於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父親極度扭曲的面容,以及眼中飽含的祈求、渴望、痛苦和恐懼。
從前那種虛弱、痛苦的感覺又回來了。若溫格從未健康過也就罷了,可是剛剛溫良羽的精血流入他體內時,那種生機勃勃、充滿力量的感覺,當真令他欣喜難禁。
得而復失,這樣的惶恐幾乎要將他逼瘋!
溫格還在苦苦勸道:「你從小到大反覆跟我說,你不想再以這樣醜陋避世的身份活下去了。我理解你,我願意替你活下去,你將這生的希望讓給為父!」他服了小駐顏丹,臉色雖然始終紅潤,身上的皮膚卻開始發白,不僅變回了原先的病弱之態,甚至還猶有過之。
想來也是,他原本的身軀就如風中之燭,殘破不堪,再經這換血秘術的反向摧殘,那真是要命了。溫格額前一綹原本黑亮的頭髮,在三人的注視下漸漸地轉灰、變白……隨後又有越來越多頭髮漸漸地轉白了。
「羽兒,羽兒。」血液的流速越來越快,溫格的聲音都漸漸低了下去,連站在一側的寧小閒,都忍不住有幾分同情他了。
這人心智手腕都屬上乘。若非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也是個有才的人。她自己何嘗不曾為求生而苦苦掙扎?為了活命使出種種手段,其實並不下作。
溫良羽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親,終於哽咽道:「爹,我也想活下去。對不起!」他雖然淚流滿面,語氣卻極為堅定。
寧小閒悄悄鬆了一口氣。她雖說自主權在溫良羽手中,卻沒有多大把握。這溫格實在是個人才,對自己兒子的心理把握得十分透徹,她還擔心溫良羽願意代溫格去死呢。
溫格眼角跳動,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斷絕了。他現在已很虛弱。喘了幾口氣道:「好,好,你是好樣的,你和謹兒又有什麼分別?一樣自私!」
他怨毒地看了寧小閒一眼:「我倒要看看,你們要如何活着離開這裏。我活不下去。你們也別想跑得掉!」
「我在黃泉路上等着你們。」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大笑道:「好兒子。好兒子。你真是我的好兒子!」最後一個字才說完,氣吸不上來,雙手抽搐了幾下,就此再不動彈。
他睜着眼睛死去了,這換血秘術竟是將他最後的血液也抽了個乾乾淨淨!她愣愣道:「長天?」
「嗯!是我對這換血術做了修改,將他的血液反噬乾淨。」長天冷冷道。「若讓他再活七天,我們的秘密都泄出去了。」
溫格這一死,小駐顏丹終於失效,面上的肌膚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
寧小閒心中不忍。將他長袍的下擺拉了上來,蓋住了他的面容。死者為大,給他留點尊嚴吧。
換血之術結束,溫良羽終於又能動彈。他跌跌撞撞爬起,伏到溫格的屍身上,放聲大哭!他這一慟哭,真如杜鵑泣血、巫峽猿啼,竟是把二十多年的恐懼、苦楚、鬱憤都要傾瀉乾淨。哭聲里含着說不盡的悲傷和依戀,令她一個局外之人都忍不住有些鼻酸。
活到這麼大,原來只是一枚棋子,原來從沒人真心待過他。這樣的感受,真可以將個正常人逼瘋。
這二十年來,溫格可曾對他動過惻隱之心?不可說全然沒有吧。可是這男人心心念念的,最終還是自己的性命。溫良羽身上雖然流動着他的血脈,卻不過是個半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說不定連老城主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深深種在了田地里,最後釀成了這樣父子相殘的慘劇。
過了幾十息,他的聲音才漸漸弱了下去。
寧小閒雖知他悲傷難平,但現下時間最迫,只好拍了拍他肩膀道:「溫二少,我們該走了。」
溫良羽心中仍悲痛,但他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人,於是勉強止住哭聲,胡亂抹了兩把眼淚,睜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望着她:「往哪裏走?我爹的院子裏有人守着。」
她指了指身邊的水流:「簡單,我走水路。」這傢伙是心思大亂,否則平時不會問出這麼蠢笨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