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說,姬仙子的功課真是沒少做,與汨羅有關的一切都打聽得相當詳盡了,之後就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想看看她到底有甚本事,能讓汨羅另眼相看,念念不忘!
如此看來,羽觴好巧不巧地停在她面前,說不定也有人暗中動了點手腳呢。樂音宮本不相邀,偏偏她不請自來,姬元容必要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誰才是這裏的地主!
進退維谷,寧小閒要如何是好?她還未有決斷,耳邊已經傳來了皇甫銘的傳音:「姐姐將酒水飲掉就好,或者指代我來替你完成姬元容的要求,曲水流觴遊戲有這一項選擇。隱流強橫,這些人也不敢有他想。」
皇甫銘坐在她下首十幾丈遠之外,聽聞她和姬元容的對話,心裏暗道不好。他從未見過寧小閒展露過音藝,料想她這方面有所不足。他對這姐姐自認了解甚深,此刻樂音宮迫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曝其短,她面上雖未表露出來,但心中必定怒極。萬一不管不顧生出什麼事端,於她可沒甚好處。
可惜他這番好意石沉大海,寧小閒也不吭聲,眾人就望見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沿着觴口輕輕游移,似在沉思。姬元容目光閃動,掩口笑道:「寧姑娘可不許像聞殿主那般,耍賴棄權。」最後一個字剛說完,突然感覺到身上一寒,竟被一道暴戾渾厚的殺氣緊緊鎖定,似乎只要自己一個輕微動作就會立刻引爆。
莫不是寧小閒準備發作?姬元容微一感受。面上卻顯出驚容:這殺氣並不來自寧小閒,卻是距她十餘丈外的皇甫銘。這俊美而威嚴的少年坐在妹妹身邊,正舉着半盞酒細品。一雙銳目卻緊緊盯着自己。緊接着,耳邊就收到了他的傳音:「你最好祈求寧小閒能化解了這次刁難,否則你令我姐姐下不來台,我就殺你妹妹出氣。」
她怵然一驚,卻見皇甫銘舉杯向她遙遙一敬,面上笑容飛揚,目光卻有若虎狼。他看了她兩眼。就轉頭與姬元冰說話,小姑娘喜得面色赧紅,他也笑得毫無芥蒂。看樣子甚是親昵,姬元容卻知道他方才所言決非玩笑。
這一任的鏡海王殺伐決斷,脾性陰晴不定,誰也估測不準他的舉動。姬元容哪裏料得到他竟要為寧小閒出頭。驚愕了好一會兒才暗道。這妖女莫不是和皇甫銘也有一|腿?不好,妹妹心儀他太甚,這可不好辦!
她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旁人都是一陣應和。寧小閒嘴角卻掛起冷笑,知道姬元容唯恐怕她也來個一飲而盡,特地提前出聲擠兌她,要令她騎虎難下。
她性格本就倔強,修的又是妖族的神通。姬元容想在大庭廣眾下羞辱她,頓時將她心中的戾氣全部激起。暗道老虎不發威,你非要將姑奶奶當病貓麼?既然你後路也不想給我留一條,那就別怪我把你的台拆得一乾二淨。
旁人見她用兩指將羽觴勾了起來,還以為她要認輸,正覺無趣。哪知她舉起杯子輕搖,看着裏面鮮紅色的酒液振盪得幾欲晃出,才笑吟吟道:「既是主局者有請,寧小閒焉敢不從?」
姬元容檀口微張,正要接話,寧小閒卻不給她機會,搶先道:「只是我這曲子有些兒特殊,和神兵利器相仿,平素不能輕易示人,出必有大不祥。聽濤閣現下一片風和景明、祥氣融融,我怕會傷了這裏的景致氛圍,不知諸位——」
聽她這麼一說,旁人反倒是被激起了十分的好奇心,紛紛道「不妨」、「無事」,連乾清聖殿殿主聞無命也捋着長須笑道:「出必不祥,天下居然有這樣的曲子,如能親聞,聞某不勝歡喜之。」
姬元容心裏嗤笑一聲。她自奉天府軍中打聽到,寧小閒的琴藝何止是用平庸兩字能夠形容的?那簡直就只比鋸木頭好上一些兒罷,也不知當時是怎樣荼毒了汨羅的耳朵。這妖女居然能厚着臉皮說自己的曲子「出必有大不祥」。她姬元容精修此道多年,聽過音樂能令人悲憤如狂,能令人歡喜如癲,能令人潸然淚下,就沒聽說有什麼能招來不祥,對方這般說來,莫不是想唬得眾人放她一馬?若真如此,她可失算了,這只能起反效果。
姬元容這時候當然要順水推舟道:「寧姑娘儘管放手施為,無論這裏發生了甚損害,樂音宮都擔着就是。」
寧小閒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敢情好,樂音宮果然寬厚慷慨。」
姬元容抿了抿唇:「寧姑娘擅用哪種樂器,我去喚人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