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進了位於台基廠的六國飯店。
沙蒙·亨特的房間幾乎看不到什麼「洋」味兒,簡直是一個中國古董店,除了硬木桌椅之外,空餘的地方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百寶格柜子,陳列着瓷器、銅器、硯台,更多的是玉器……韓子奇製作的那件寶船,則單獨裝在桌上的一個玻璃匣中。
韓子奇不待就座,在這些柜子前面瀏覽着,不禁脫口說:「亨特先生,您收藏了這麼多中國東西,真是個『中國通』啊!」
沙蒙·亨特站在他的背後,謙遜地說:「不敢當,我只是喜愛中國的藝術,還不能說『通』,用中國的成語來說,是『班門弄斧』!今天請韓先生光臨,就是要向您請教的!」他走到桌子旁邊,指着那件裝在玻璃匣中的寶船,「這件大作,是我收藏的現代玉器中的珍品。先生匠心獨運,以圓雕、樓空和浮雕結合的手法,成功地體現了《鄭和航海圖》的氣勢和意境,並且克服了玉雕的局限,吸收了繪畫和木雕、磚雕、石刻的長處,集中了中國藝術的精髓。充分發揮了乾隆年間琢玉全盛時期的技巧和風格,這在當代的藝人之中,是不多見的!看來,我的五萬大洋,您的四年心血,都非常值得啊!」
韓子奇心裏暗暗吃驚。他沒有想到蒲綬昌在計算工期時把兩次的製作都合在一起了,憑空賺了五萬巨款;也沒有想到寶船得到沙蒙·亨特這麼高的評價,而且這個人的確相當內行,把梁亦清和韓子奇心裏雖有卻又說不出的理論講得頭頭是道!韓子奇不禁為梁亦清惋惜,脫口而出:「可惜,您的話,師傅已經聽不到了!」
「什麼?您的師傅不就是蒲綬昌先生嗎?」沙蒙·亨特奇怪地問。
「不,您誤會了,蒲綬昌只不過是我的老闆,我的師傅是梁亦清!」
「啊,就是您的合作者?」
「不是合作,我的手藝,都是師傅手把手教的!」
「原來是這樣!很遺憾我沒有能在梁先生在世的時候見到他,但是能認識您,我也感到榮幸了!請問,您的師傅一共有幾位徒弟?」
「就我一個。過去,『玉器梁』是從不收外姓徒弟的。」
「那好極了,我相信,我們以後的合作將是令人愉快的!」
「跟您合作?」韓子奇並沒有聽懂這句話的確切含義。
沙蒙·亨特點點頭,也不再解釋,卻轉過身去,從柜子上取下一個錦盒,打開盒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小小的玉件兒:「這件東西,請韓先生過目。」
韓子奇接過來,捧在手中,仔細觀看。這是個馬蹄鐵形的玉件兒,不知是什麼器物,圓不合規,方不合矩,厚薄不勻,刀法簡單,表面似乎沒經過拋光。受過嚴格技藝訓練的韓子奇當然看不上這樣的活兒,而且奇怪沙蒙·亨特為什麼還要把它作為藏品,就笑了笑,把那東西送回去:「這是哪位高手做的?」
「您問我嗎?」沙蒙·亨特詭秘地笑着說,「請不要考我,我無法回答!此人並沒有像您那樣刻上名字,而且已經死去了三千多年……」
韓子奇大吃一驚:「三千多年?」
沙蒙·亨特收斂了笑容:「您沒有看出來嗎?」
「沒有。」韓子奇老老實實地承認,「您如果剛才不說,我還覺得這活兒做得太糙了呢!您怎麼知道這是三干年前的東西?」
「這,我是從玉質、器形、紋飾和製作技巧這四個方面觀察的。」沙蒙·亨特說,「據我所知,中國早在距今四千到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就已經有了玉制的兵器、工具和裝飾品,當然,那時候的製作技藝還是很粗糙的;到了商周時代,除了玉刀、玉斧、玉鏟、玉鉞、玉戈、玉漳、玉璧、玉環、玉觽、玉簪、玉琮、玉璜……還有了單體器形的魚、鳥、龜、獸面、人首珮等等玉件兒,造型已經比以前精細了。就說現在這一件兒吧,它是我所見到的最早的夔紋玉器,做工上,直道多,彎道少;粗線多,細線少;陰紋多,陽紋少,並且用的是雙鈎陰線;夔首部分的穿孔,外大里小,呈『馬蹄眼』形狀。這些,都是商代的玉器特點……」
「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韓子奇聽得呆了,望着這個還沒有半個巴掌大的東西,沒想到沙蒙·亨特能說出這麼多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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