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可比金人、韃子更招人恨。而你,就是賣國的那位重臣,遺臭萬年,今後人們會在徽州築起一座醜陋不堪的石像,那就是你,這石像也不是為了祭奠你的,而是為了侮辱你的,無論老叟小兒,遊人騷客,誰過來都要吐一口口水,撒一泡尿,罵你個祖墳冒煙。你子子孫孫再無抬頭之日,你家鄉父老以你為恥!」
「夠了!!」胡宗憲拍案怒道,「我清楚你要說什麼!成王敗寇而已!」
「是了!皇帝眾臣如此對你!你的努力除了我一個大漢奸外沒人知道!你被冠以第一賣國賊之名,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子孫後代鄉親父老考慮考慮吧?」
胡宗憲喘着粗氣望向楊長帆與徐文長。
「我若助你,便是真的通倭賣國了。」
「那又何妨?」楊長帆大笑道,「通倭賣國一天,與通倭賣國十年,有什麼差別麼?」
「……」胡宗憲終是心有所動,「約法三章。」
「請說。」
「其一,我不與大明朝廷交鋒,無論文書海戰,我不直接與大明為敵。」
「可以。」
「其二,保我家人子孫自由之身,不可軟禁」
「可以。」
「其三,若有稱王之日,無論你我是否還在人世,為我平反。」
「這是一定的,即便我死了,我的兒子,我的孫子,我的子子孫孫都會記得這個約定。」
胡宗憲終是一嘆:「此路……甚艱啊……」
「可以喝粥了吧?」
胡宗憲看了看楊長帆,終是拿起大碗,咕咚咕咚兩三口喝完,很快擦嘴問道:「九州大小,比浙江如何?」
……
北京,俞大猷再次背重鍋,他早已習慣於此。胡宗憲通倭賣國自然是宗族完蛋,但他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必須要有指揮不當、消極怠戰甚至同謀的下屬,而縱觀全浙最大的武官,都督僉事俞大猷一生的履歷,指揮不當消極怠戰一類的罪名着實不少,無論是剛出道的時候,還是跟着張經,跟着曹邦輔,跟着周琉,在他人生的每個時期都有着負能量的記錄。
外加岑港幾個月沒拿下來也是事實,他為人又只知傻打仗比較愣,朋友也都是當兵的愣人,別說朝中大吏,即便在浙江,他也沒幾個文官朋友。
浙江被燒太過嚴重,俞大猷就此背上了第二口大鍋,這已經不是革職那麼簡單了,而是直接下獄剝去世襲軍戶爵位。
戚繼光則由於官職小一些,與胡宗憲遠一些,外加朋友多一些,應酬廣一些,岳父吊一些,終是沒到下獄的程度,僅僅是革職查辦。這當口,革職查辦是難免的,只要沒定大罪,過了風頭後面努努力官復原職絕非難題。
當然,戚繼光也不是朋友的人,就像他最初對楊長帆的冷淡一樣,朋友貴精不貴多,看準了往死里交。
酒樓餐桌前,戚繼光向一位年齡與他相仿的青年頻頻敬酒。
這位青年,僅僅是國子監的一介閒職而已,可在戚繼光眼中,確實未來大明的脊樑,他不願與嚴黨為伍,舉朝上下,他唯獨看得起此人,也正是此人,雖是一介閒職,卻得以輕鬆周旋,解戚繼光之困。
二人相識於庚戌之變。
那一年,戚繼光進京武舉會試,此人拜學翰林院,恰逢此時,俺答率兵犯京師,兩位本是學生身份,一文一武尚且年少的青年於危難之中,莫名其妙走到了一起,臨危受命共同督防北京九門。
短暫的合作中,戚繼光撞到了這位奇才,就像嚴嵩發現兒子不傻,楊長帆發現徐文長不瘋的時候一樣。
其後,戚繼光的仕途一路高歌猛進,那人卻進步緩慢,原因無它,文官非嚴黨者通通進步緩慢。時至今日,戚繼光已高出此人三品,但見此人依舊以兄相稱。
戚繼光舉杯誠懇道:「若無叔大兄相助,怕是我已經同俞都督一樣……」
「俞大猷沒做錯事,也沒得罪人,會沒事的。」青年慈眉善目,不急不躁,「我也只是引薦幾位朋友給你,談不上多大功勞。」
聰明人不少,但很少有稍微看一眼,就確定是聰明人的聰明人。
張居正便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