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陰徐家院子,私塾的課也停了,見了徐文長兒子一問,原來先生在安心備考。轉眼八月鄉試即將開考,楊長帆送來的銀子也夠過活了,是時候衝刺一搏了。
楊長帆也不忍打擾,直至日落西山,徐文長才從書房出來,見楊長帆正在院子裏逗雞玩,連連上前迎接:「怎麼不告訴我!」
「備考為先,我等等就是了。」楊長帆笑呵呵扔下母雞,「別來無恙?」
「我能有什麼,多虧了你給的策金,足夠這半年過活了。」徐文長呵呵一笑,坐在楊長帆身側,「怎樣,嚴黨的船坐的可舒服?」
「舒服過頭了。」楊長帆微微一嘆,「如今趙文華可是御史督軍,工部尚書,長江以南,再沒個敢跟他瞪眼的人,先生的預料一一應驗。」
「只可惜張總督了。」徐文長嘆道。
楊長帆擺手道:「張經功勳赫赫,罷官便是,總不至於大刑。」
徐文長立即搖頭:「他這種罪名,可從來逃不過大刑。」
「……」楊長帆打了個寒顫,不忍去想,轉變話題問道,「先生之前說漏算了一件事,還未告知。」
「也談不上漏算,應該是擔憂。」
「但說無妨。」
「張經,可是大大的功臣,良臣。」徐文長說着嗽了嗽嗓子,指向上蒼,「你信不信天譴。」
楊長帆搖了搖頭。
「你信不信公道?」
楊長帆又搖了搖頭。
「你信不信民意?」
楊長帆點頭。
「張經確是必死無疑,但沉冤終有得雪日,屆時文華一脈,就算不被追罪問死,也要被百姓的吐沫淹死。」
楊長帆後脊一涼。
「嚴黨的船,的確船大不怕浪。但大船,也會說沉就沉。」徐文長不緊不慢道,「不過這也是擔憂過度了,除了嚴黨的船,眼下也沒別的船了。」
楊長帆卻並不這麼覺得。
一個人到了最得意的時候,也就離完蛋不遠了。如今趙文華的排場快趕上皇上了,迎接的時候他能看出,包括胡宗憲和自己在內,沒一個人是真心誠意的。
像自己這樣,暗暗為張經哀嘆的人,怕是少不了。
「先生再仔細琢磨琢磨。」
徐文長連連搖頭:「你讓我看下一隻船?這我可看不到,我在山陰,又不在紫禁城。」
「那我有什麼辦法能不跟着沉船一起落水?」
「有啊,莫要當船首三五人。」
「此話怎講?」
「就是在人們議論趙文華的時候。談到他的走狗,能說起胡宗憲,但想不起你。」
「這太玄妙了。」
「是了,很難把握。」徐文長就此問道,「你想想,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同樣在整件事之中佔了便宜,卻沒有被完全扣上趙文華一脈的帽子。」
「……」楊長帆第一時間想起了戚繼光。此人迎接的時候潛藏於將領隊伍中,深藏功與名。若不是趙文華突然想起來,他就這麼混過去了。
看着楊長帆的神色,徐文長就此笑道:「多跟人家學學。」
「我說先生啊……」楊長帆長嘆了一口氣,「您就出山吧,何苦費力再考呢……」
徐文長聞言笑道:「誒!幾天前也有人跟我說過這話!」
「何人?」
徐文長小聲道:「說來有趣……上任首輔的侄孫!看着也是一表人才。」
楊長帆一拍大腿:「這孫子真來挖我家牆角!」
「……」
「先生如何答的?」
「讓他該是誰家的回誰家去。」徐文長搖頭道,「鄉試在即。沒功夫跟他們廢話。」
「對對對!我跟你講,胡宗憲那邊給先生什麼待遇,我這邊雙倍!」
徐文長笑問道:「他同席而坐呢?」
「我這邊同床而寢!」
「哎呀……你這……」徐文長雙頰羞紅,「你我都是這個歲數的人了……」
「對了!說到床!」楊長帆一拍腦袋,這便拉扯起來。「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