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地位,就像他以前說的,分屬君臣,合卺過後仍舊要行禮。全靠人上來攙她升座,她在面西的寶座上坐下,駙馬整理冠服向她兩拜,她起身站在腳踏上回兩拜,這樣婚禮就算完成了。
帝王家一般當日不設筵席,所以他並不需要應酬賓客,也沒有喝得醉醺醺的必要。全靠人安排他們並肩坐下後,紛紛行禮,退出了新房。
人一去,屋子就顯得空了,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婉婉心裏只有驚,沒有喜。之前嬤嬤曾經大略和她交代過洞房的經過,似乎是個極其神秘的勾當,當時聽得一頭霧水,也因為知道共渡的人是他,倒還覺得安全。可是現在這人和她想像的相去甚遠,她除了恐懼,還能有旁的什麼?
她很不自在,悄悄往邊上挪了挪,和他隔開一段距離。她設想過見到他後應該怎麼發泄她心裏的不滿,至少得厲聲質問,但是真到了這種時候,又覺得一切都是多餘,她已經懶得開口了。
他大約也糾結,轉頭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才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安置吧!」
公主和駙馬的婚姻,同一般的婚姻不一樣。公主府設長史司,其中有一局,相當於宗人府的職責,駙馬奉召見公主,留宿行房都要嚴格記錄。所以駙馬入公主府並不是隨意的,如果衝撞了公主,管家嬤嬤還可以訓誡斥退。當然這是在駙馬完全沒有權勢的情況下,到了南苑的地面上,這些都不是大事,遵守到底是因為敬重她,所以相聚就變得非常難得了。
婉婉心跳如雷,一聲聲,幾乎震透耳膜。嫁了人要和駙馬親密,還要和駙馬生孩子,她不情願,但是想起皇帝曾經的囑咐,權衡了再三,料想疏遠讓他提防,行事就會遇阻了。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夠這樣大無畏,這種時候腦子想到的竟是這些,實在是逃避無門,感到自暴自棄了。
拖着顫抖的雙腿走到銅鏡前。乍一見塗抹得分不清眉眼的濃妝,真把自己嚇了一跳。定睛看,想是嬤嬤一層又一層為她補妝,才弄得現在這樣的。這人是她,又有些陌生,她抬起手臂,鏡子裏的人也抬起手臂,她吁了口氣,把鳳冠和博鬢拆了下來。
出嫁的行頭要頂那麼久,是件很累人的活計。音樓曾經拿秤稱過她的頭面,足足有十來斤重,除了正面看得見的簪環,還有相當一部分別在後腦勺,必須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赤金的樓閣,好沉重的份量!每摘下一件,脖子的壓力就減輕一些,她的頭從來沒有這麼疼過。他走過來,昏黃的鏡子裏倒映出他的面孔,他垂着眼睫,替她把那些桃心發壓都拆下來,遲疑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您還沒有習慣,或者對我也有好些成見,但是來日方長,你我既成夫妻,良時以命善待殿下。」
婉婉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音閣的那番話,當初若沒有聽到,今天或者會很感動,當真一心一意同他過起日子來。可是如今已經有了傷疤,再怎麼修補都不管用了,賣弄溫情,又何必呢!
她還是不習慣同陌生人靠得太近,過會兒同床共枕,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橫豎他站在她身後,讓她感覺芒刺在背。她不願意彼此弄得那麼尷尬,但是不說,並不表示她不懂。
她不動聲色避開了,退後兩步道:「王爺言重,大喜的日子,何必說這個。我這一個月都在路上,到現在腦子還犯暈,有怠慢的地方,請王爺見諒。」
她一點都不鬧,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反倒叫他不安。十幾年的教條約束,她的天性早就被改造了,比方看見一朵花,愛美的姑娘或許會折下戴在髮髻上,她卻不會。也許遠遠看一眼,連香味都不去沾染,便佯佯走開了。
他情願她把不快和疑惑說出來,可是她偏不,這就難辦了。他不能去挑明,免得落個不打自招的嫌疑,也叫她警覺身邊從來不乏他的探子。他只能裝作不知情,對她的不滿茫然不知所措,這樣一來就像傷口被捂住了,不見天日,腐爛得更深。
她牴觸他,動作和語氣無形中築起了一棟高牆,就算他使盡渾身解數,也躍不過去。她避到屏風後洗臉,把那層厚厚的粉黛和胭脂卸乾淨了,再出現的時候是一張素淨的臉,那麼天質自然,和那身華美莊嚴的吉服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還是上年藩王大宴時他看到的樣子,眉眼楚楚,顧盼生輝,自己在她面前,竟顯得寒酸和卑微。所以娶到了
26.梅英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