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降冒功,虛報戰績,唐玄宗卻置若罔聞,不信忠良之言,所以才有安史之亂。而如今李家崛起至今不過十年,遼東軍中眼看就快要清一色都是李成梁提拔的將領,這並不是好事。雖說朝廷早就有遼人守遼東的宗旨,這樣一來,兵將也確實肯出力打仗,經過張李二人的經營,遼東確實和嘉靖以及隆慶初年的亂象不可同日而語,但這並不意味着,只有賞功,沒有罰過。邊將要是一旦縱容太過,就容易造成貪恣、狂妄,進而擁兵自重。」
「所以,陶承嚳必須懲處,殺降者按照大明律例,本該問斬,但因為察罕兒部的那些人說是投降,卻也不能完全抹殺假降這種可能性,所以,先將其奪職,然後押回京城嚴加審問,若真是殺降,則按律重處。李成梁等人頒賜及恩蔭悉數追回,軍中士卒所得賞賜則照舊。懲將而不罰兵,如此可作為震懾。而除此之外,粉飾這一場戰功,事後又上下串聯,意圖掩蓋事實的遼東行太僕寺卿袁璧,此人必須嚴懲!」
張居正知道汪孚林代表的很可能是皇帝的態度,但仍然皺眉問道:「張心齋一直都對你頗多讚賞,而李成梁父子也因為你的緣故,程乃軒在遼東期間,他們頗多照料,你就這樣不念舊情?」
「元輔,舊情歸舊情,張部堂治遼東有功,所以我會在戶部尚書的廷推上推張部堂。而正因為李成梁確實戰功彪炳,之前長定堡大捷剛剛傳來的時候,我也真心覺得高興。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別說如今是陶承嚳冒功,如果是李成梁冒功,我也一樣這麼說。至於張部堂,他早已經離開遼東,此事和他談不上關係,反倒是兵部方尚書因為遼東之功他也分潤到了一點,恩蔭一子,之前就一心幫着遼東文武說話,這實在不是身為一個大司馬應當做的。」
「這麼說來,你也支持光懋那一套?」
「元輔此言差矣,我的意見是,遼東發生這樣一件事,動一文一武兩個人就足夠了,怎麼能和光懋大動干戈要整飭遼東官場相提並論?元輔,一個果子爛了,立刻削掉爛的地方,剩下的地方還能吃,如果等爛到根子上,那就完全沒用了。」汪孚林一面說,一面用手指在桌子上那張紙上點了一點,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汪孚林的聲音不小,至少在院子裏趕走了那些僕役的張家三兄弟全都聽到了。如果說,他們之前只是感到驚疑,這才過來窺探一下動靜,那麼此時此刻,他們三個就貨真價實地為之色變。遼東總兵李成梁雖然不像薊鎮總兵戚繼光這樣常常派人往家中走動送禮,但也是九邊總兵之中第二殷勤的,所以張居正對李成梁一貫是非常優厚,戰功必賞,軍餉和其他各項費用最優先供給,可如今汪孚林竟然要對遼東動刀!
「雖說他不像光懋那樣要砍下一大片人,可他提到的這一文一武,也足夠遼東震動一陣子了。」張嗣修喃喃自語道。
張懋修卻皺了皺眉道:「雖說父親素來信賴世卿,可若是和遼東的李成梁比起來……」
儘管張懋修沒有把話說完,但身為長子的張敬修,卻聽出了弟弟的弦外之音。雖說汪孚林是如今張居正在都察院的第一號心腹,論親信程度,還要更加勝過左都御史陳炌,可是,和遼東之地的重要性比起來,孰輕孰重不問自知。汪孚林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硬是要不管不顧非要在李家人那兒立威?
然而,在書房中長久的沉默之後,兄弟三個終於聽到了張居正再次開口。
「你素來一心為公,我是知道的。」張居正頓了一頓,目光在那張紙上掃了一眼,心情說不出的掙扎。趕走了高拱,大權獨攬,他和馮保從李太后那裏接到的第一個,也是一個貫穿始終的任務,那就是給大明再培養一個賢明的天子,而李太后那時候就明確表示,絕對不能讓大明朝再出一個英宗又或者武宗這般胡鬧到幾乎要亡國的皇帝。所以,他主外,在講官方面挑選的是德才兼備的翰林,而馮保主內,對皇帝身邊的宦官嚴防死守。
結果,萬曆皇帝朱翊鈞身邊的宦官清洗了一批又一批,在他回鄉葬父的這段期間,終於連張誠和張鯨這兩個資歷最久,心思也最為叵測的也被驅趕了出去,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放心了。可是,無論是錦衣衛在汪孚林身邊安插眼線,還是小皇帝一度派田義來籠絡汪孚林,又或者是這次乾脆給予汪孚林手書,令其去籠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