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連宴席都算不上,不就是聽聽戲麼?」
果然等到得承香殿拜見太平公主時,太平公主就說:「你倒好穿得還沒伶人工整。」薛崇訓道:「急着過來見母親,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太平公主不禁露出笑容:「好在顧上穿鞋了,沒光着腳過來。」
「母親用典故教訓,兒汗顏之至。」薛崇訓趁機便糊弄了過去。只見太平公主穿着鮮艷的紅禮服,珠玉滿頭,臉上的妝更是一絲不苟,臉色看起來白裏透紅氣色非常好,光從膚色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紀。同樣是當權者,薛崇訓就顯然沒她那麼注重打扮儀表。
殿中上下幾乎都是些婦人,規格自是比不上現代的晚會那么正式,頂多算是飯後的消遣活動,參加的也只宮裏的人,大多就是宮廷貴婦,公主嬪妃之類的。看客就薛崇訓一個男人,表演戲曲的倒是有些男的,李龜年本身就是個男的,還有那些樂工也有男樂工。
永和縣主在宮裏住一段時間就會回河中老家,今晚也是太平公主為她準備的戲。永和縣主慕名李龜年的表演,第一場便不照習慣讓李龜年親自出場,挑選他排演過的戲。
宦官上來向太平公主和皇帝薛崇訓報名字,說是《踏搖娘》。太平公主道:「教坊中的踏搖娘是婦人唱主角,這場不是李龜年上來表演?」
宦官忙道:「回稟殿下,是李龜年唱。」太平公主笑道:「這倒是有點意思了。」宦官道:「只要殿下高興,大伙兒都高興了。」太平公主看向坐在下邊的武氏道:「一會永和公主說好,我便重賞他們。」
過得一會兒樂工便奏樂烘託了一下氣氛,就見一個「婦人」打扮的戲子緩緩走上了御座前面的木台子,戲便開始了。那「婦人」穿了女人的戲裝,化了妝,其實就是李龜年,不僅是個男人還是一個年近中年的大叔。
自古以來唱戲的伶人就有用男子扮女角色的傳統,李龜年扮成了一個婦人並不奇怪。他現在的角色是一個老百姓家的妻子,剛上台子來還沒出聲,走路的姿勢和一系列的動作非常神似一個婦人,座位上的觀眾們頓時就笑起來。這時李龜年便在如泣如訴的琵琶聲中開口一唱,一腔女人的聲音再次讓氣氛攀升,有的人撫掌叫好。
永和公主瞪大了眼睛,激動地問:「他就是李龜年麼?」一旁的宦官忙答:「回公主,正是李龜年,如假包換呢。」永和公主笑道:「要不是事先知道,我還以為真是個婦人呢。」
就連平時不怎麼聽戲的薛崇訓也來了興致,津津有味地觀賞起來。
邊上的樂工和唱道:「踏搖,和來!踏搖娘苦,和來!」曲子變得戚戚然,在人們的笑談中,李龜年便一邊唱一邊舞還一邊訴苦,自稱是隋末河內人叫踏搖娘,老公貌惡而嗜酒,嘗自號郎中,喝醉了就打「她」。「她」自稱美色善歌,便借歌舞抒怨苦之辭。
接着又有化妝得十分醜陋的「夫」角色入場,表演起兇狠醜陋來,其間又有配角上場,表演當鋪里的典庫,來索取典欠。演員們的表演惟妙惟肖就像真的一樣,觀眾們漸漸入戲,自然對踏搖娘報以極大的同情心。戲雖然是假的,但生活無趣的貴婦們此時的感情卻是真的。
在配角的襯托下,李龜年將「貌美如花能歌善舞又命運悽苦」的妻子角色演繹得十分成功。薛崇訓看着看着,只覺得台子上那踏搖娘楚楚可憐,竟然產生了憐香惜玉的情緒來。若是那踏搖娘是個女演員,薛崇訓說不定真會喜歡上,因為那投足之間一言一行真的非常有女人味兒……偏偏那身裝扮下是個噁心的中年男人。
薛崇訓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大抵是驚訝,一個男人竟然能在一言一行中勾得人心|癢|癢。而且那楚楚可憐的感覺一點都不像是在做戲,就跟真的一樣。那麼一個本來就有色相的女子能有這分火候,不是能叫人十分寵愛?薛崇訓忽然心下感嘆,真是人生如戲。
等《踏搖娘》表演完了,眾人紛紛都說好,太平公主問永和縣主得到滿意的答案,就叫宦官當場賞一些宮廷里的值錢玩物。李龜年上前謝恩,那是字正腔圓的男子強調,儀態更是彬彬有禮,比廟堂上諸公的舉止也不逞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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