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起身離去之後,之前一直努力抑制自己,不希望情緒失控的吐迷突方才整個人癱倒了下來。他不想相信對方說的話,可自己的親身經歷卻證實了這一點,自己過往的那些記憶也證實了這一點,他竭盡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大帳門口,想要伸手去掀開那道帘子的時候,手卻僵在了那兒。
真的要連夜不眠不休趕回去嗎?事到如今,兄長會不會派出伏兵……不,就算兄長還眷顧兄弟之情,他的那個侄兒磨延啜,又會不會於脆伏兵殺了他?可他如果貪生怕死不回去,如果兄長真的已經打算殺了他為侄兒磨延啜鋪路,那麼,他留在回紇的妻兒家小,他的那些心腹部眾,又會不會受到清洗……
千頭萬緒此時在他的腦海中打轉,以至於他突然捧着頭雙膝軟倒跪了下來,口中發出了一聲絕望而痛苦的悲號。
吐迷突的大帳外十數步遠處,陳寶兒聽到這一聲後回頭瞥了一眼,隨即輕輕嘆了一聲。剛剛全程都在帳外監視,以備突發事件的龍泉此刻不禁心悅誠服,輕聲讚嘆道:「郎君真是太厲害了,字字句句全都在戳這胡人的心肝聽他這嚎叫就知道,他是真的進退兩難。」
「這是攻心戰,不亞於戰場上兩軍對戰廝殺,我所佔的上風,是因為我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細,而他卻對我一無所知,僅此而已。」陳寶兒並沒有任何自滿之色,停下腳步後就對龍泉說道,「你留下,如果他要回去,就由得他。
龍泉出自都播劍營,對於陳寶兒這個曾經在都播隱為軍師的角色,自然不會有任何質疑,當即就凜然答應了下來。而陳寶兒隻身穿過一個個營帳和一道道關卡,進入杜士儀的牙帳時,就只見裏頭還點着燈,杜士儀正在燈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架剛剛做好的沙盤。他沒有出聲,就這麼徑直走上前去,目光一掃便看見在沙盤上那廣袤的漠北大地上,烏德犍山和嗌昆水之間,赫然矗立着一座城池。
儘管這座城池現如今並不存在,而且還會耗費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裏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憧憬和自豪。
這座安北牙帳城,將是比當年的雲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
「寶兒是不是想到了當年的雲州?」杜士儀側頭問了一句,見陳寶兒點了點頭,他便笑着說道,「只是相比當年的雲州,我們騰挪的餘地已經大得多了當然,如果不是因為請得陛下御准,將之前大軍大敗突厥所得充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後三年互市所得全數撥來,恐怕這座塞上堅城的花銷還湊不足。」
陳寶兒是知道杜士儀那身家的,當下打趣道:「恩師的身家之豐厚,自己斥資建城其實也早已足夠,不過是怕人閒話罷了。」
「何止是閒話,那樣就是殺身之禍了」杜士儀沒好氣地瞪了陳寶兒一眼,這才正色問道,「吐迷突那邊如何?
「如果是他執意回去,我已經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點,能夠確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於他到了回紇之後,如果骨力裴羅清洗了他的部眾,那麼他在憤怒之下,兩邊自然會衝突;如果骨力裴羅如同沒事人似的依舊如舊時一般待他,之前牙帳轅門的一幕,也會成為兄弟倆心頭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經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憚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為實力不夠死了,他終究是大帥親自發話,投了我安北大都護府的人,事後興師問罪的藉口也足夠了當然,如果他心灰意冷,願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護府,那麼也未嘗不可。恩師用回紇俟斤之子為大將,足夠作為美談了。」
「很好,你這是一舉數得。」
無論朝堂還是戰場,全都是爾虞我詐,杜士儀只覺陳寶兒這設計一環套一環,絲絲入扣,因此不禁讚賞地點了點頭。他正要再說什麼,陳寶兒卻搶先開了口:「恩師,如今安北大都護府已經漸漸上了正軌,前前後後已有相當的兵馬,還請你不要日夜操勞,身體最為要緊。師娘和師弟師妹們都不在身邊,恩師有事盡可以差遣我,千萬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擔着。」
「如今倒換成你諫勸我了。」杜士儀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後,終究還是不那麼執拗了,「也罷,就按照你說的,我今後早睡早起就是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麼動靜,料想龍泉一定會第一時間通報你的。」
「正是如此,所以今夜一切有我,恩師但
第九百九十七章 厲語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