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擔心如此親昵的對答會傳揚出去。他一邊說,一邊對龍泉點了點頭,隨即笑看了侯希逸一眼,饒有興致地問道,「希逸也突然出現在這裏,可是安胖子給你派了一件苦差事?」
「是啊,誰讓我身家太豐厚了,又早早就自成體系,就連素來對部屬大方的安胖子也垂涎三尺?如果我不是和烏家兄弟素來交好,又和軍中上下全都相處不錯,每次從平盧出兵都是大把大把的奚人契丹俘虜往回拉,全都可以編練到軍中,恐怕早就不在這裏了。」侯希逸無奈地聳了聳肩,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安胖子的容人之量還是不錯的,真正手段狠辣的,是他的義弟史思明。大帥要小心,此人在幽燕軍中的分量,不遜於安胖子。」
杜士儀深知史思明素來以殘暴著稱,當即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思量,即便他早早在幽燕軍中伏下了暗子,甚至連郭荃這樣從前最講氣節的,都最終留在了河北道。可如果真的打起仗,他絕對不能小看安祿山對麾下兵將的控制能力
說話間,僕固懷恩已經整頓好軍伍前來匯合,當下羅盈親自為前導引路,帶着這一行人進了同羅牙帳城。一進城,僕固懷恩就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城中人馬上,就只見縱橫交錯的大街上除卻黑白分明的都播兵馬之外,竟不見任何同羅的軍民,雖然聞不到任何血腥味,可每一個里坊都顯得有些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甚至有些心悸。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慮,羅盈便似笑非笑地解釋道:「因為信使告知了杜大帥今日前來,我已經傳令下去,從上至下不得喧譁,違者斬當然,回頭若是大帥和仆固將軍想見阿布思,我一定會好好安排。」
這個故弄玄虛的傢伙
僕固懷恩心頭惱火,可見杜士儀面色如常,他只能把火氣壓在肚子裏。一直等到進了位於城池中央阿布思平日起居的都督府,踏入了那座佈置很有安北大都護府鎮北堂風格的議事廳,他才終於忍不住問道:「都已經到這裏了,懷義可汗還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
言下之意很簡單,別忘了大唐給你的封號
羅盈卻仿佛根本沒聽出僕固懷恩話里的刺,而是欣然讓開一步笑道:「當然可以仆固將軍,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來自范陽節度使府的平盧節度左廂兵馬使,侯希逸侯將軍。」
僕固懷恩沒想到一直跟在羅盈身邊,狀似其麾下一員將領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的使者,他登時大吃一驚一想到剛剛自己的冷嘲熱諷也許都落在對方眼中,他就覺得更加憋屈了。所以,見對方笑吟吟地向自己拱手見禮,他還只能回禮。可是,等到侯希逸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他就只覺得心頭火氣噌的一下全都高竄了起來。
「我此次奉安大帥之命,前來此地求見懷義可汗,為的是請懷義可汗和安大帥聯手,先取河東。」
「什麼」僕固懷恩厲聲喝道,「安祿山能有今天,全都是陛下的拔擢和恩寵,他竟然敢有這樣的不臣之心」
「我聽說,杜大帥連欽使羅希秉都殺了,難道不是比安大帥更加膽大妄為?」
被侯希逸這樣反唇相譏,僕固懷恩登時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手按刀柄便想出手。就在這節骨眼上,他只聽得杜士儀重重一聲咳嗽,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被對方三番兩次的撩撥而激得失去了最起碼的判斷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悄然退到了杜士儀身側,眼觀鼻鼻觀心再不說話。
見僕固懷恩竟是因為杜士儀一聲咳嗽而立刻止住了那股衝動,侯希逸暗想杜士儀當年在雲州時,雖也是令行禁止,可畢竟實力太單薄,人又年輕,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威勢比當年何止更增一兩倍於是,他也就不再和僕固懷恩開玩笑了,當下正色說道:「安大帥在幽燕說一不二,我雖是聞訊之後大驚失色,可家眷都在安大帥手中,故而不得不來走這一趟。其實,要不是向朝廷舉發,很可能也沒用,我早就派人去長安首告此事了。」
見僕固懷恩將信將疑,杜士儀便嘆道:「此前有奚人千里跋涉前去長安告御狀,結果卻是死的不明不白,安祿山卻安然無恙。眼下要是再去舉告,確實也是枉然。我此前雖是命人將一封血書送去長安,可想也未必有什麼結果。希逸,你我當年曾經在雲州共事一場,雖是多年不見,可我相信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