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衛風的分析在劉裕看來,並不是全無道理,只不過,休養生息歷來是仁君行仁政的必施舉措,又有哪一位帝王不願被身後人比作文景?
因着多年來的固化思維,休養生息政策已成了劉裕的堅定信仰,神聖不可褻瀆,他接受不了對休養生息的徹底否定!更何況,漢文帝與漢景帝是他的遠房老祖啊!
於是,略一沉吟,劉裕反駁道:「漢初高祖,文景二帝因其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不但百姓安居樂業,也使得國力薄積厚發,之後才有了武帝對匈奴的勝利,衛將軍又如何解釋?」
衛風淡淡笑道:「劉兄既然提到了文景,那衛某便談一談自已的看法,固然,自高祖至文景的休養生息為武帝反擊匈奴奠定了雄厚的物質基礎,但武帝與匈奴的長期作戰也耗盡了家當,致使數十年間積聚的財富化為烏有,為籌措軍費,武帝強征算緡告緡,中等以上的商賈悉數傾家蕩產,至武帝晚年,百姓貧苦,土地拋荒,流民蜂起,大小規模的起義暴動數之不絕,逼迫武帝不得不停止了對匈奴的作戰,以《輪台罪已詔》檢討過失!
當然,這並不是否定武帝對匈奴作戰,武帝對匈奴作戰具有正面意義,是兩個種族之間的你死我活之爭,不打擊匈奴,不僅邊疆百姓朝不保夕,漢朝也隨時會有亡族滅種之禍,在這一點上,縱是傾盡所有,武帝的功績也不可否定!
衛某要談的是休養生息究竟值不值!國家幾十年的財富在一場戰役中消耗殆盡,上至朝庭,下至百姓全都陷入赤貧,這樣的勝利,縱使勝了也無非是慘算,固然予敵以重創,自已卻也落得個千瘡百孔,各種矛盾頻頻爆發的下場,國家只能步步走向衰弱,最終在虛弱中逐漸走向衰亡,劉兄認為,值嗎?」
「這」劉裕不禁毛骨聳然,這不正是兩漢的真實寫照嗎?但隨即就振起精神,跟着拱了拱手:「衛將軍所言不錯,前漢因着武帝對匈奴的打擊陷入了衰弱,後漢與西羌連綿近百年的戰爭也把朝庭拖入了泥潭而不可撥,從這個角度看,傻子都知道不值,可有些事,明之不可為也必須為之,不能完全以值不值來衡量,如果兩漢不與蠻夷作戰,只怕更加困苦!」
衛風點點頭道:「這就回到了根本問題上,以休養生息屯聚的財富來發動戰爭究竟值不值,衛某認為,不值!聚財之法不出於勤勞節儉與強取豪奪,衛某分別命名為慢財與快財,慢財取之於民應用於民,快財取自蠻夷用之於戰,以戰養戰,日益壯大,生生不息!
戰爭的本質是獲取利益,而不是為了揚我天威,令四夷臣服,就我個人而言,我不需要外夷臣服,磕幾個頭說兩句好話,誰知道他是真服假服?除了使虛榮心得到滿足又有何用?我需要的是征服,需要的是敵人的財貨、資源與女人!
這又牽涉到了戰略指導層面,我的戰略指導便是以戰養戰,北方遊牧民族可以以劫掠作為補給,咱們中土士卒同樣是人,同樣有騎兵,論起兵刃鎧甲,要更加精良,為何不行?
衛某對外作戰,儘量不役民力,不耗民財,如此與根基無傷,我會稽以區區彈丸之地擁兵五萬,還供養戰馬萬匹,按理說,百姓早該苦不堪言,但劉兄可以去會稽任何一城一村打聽,百姓們可有不滿?絕對沒有!
而且因着對外征戰的巨額收益,良人中從軍者日漸增多,這放在我朝是不敢想像的,再回到開頭提起的清廉節儉,廉是必須,儉則不必過於強求,須以量入為出作為依據,因着私有制的縱深化與私心膨脹,人都有改善生活條件的願望,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倘若有能力吃肉,又何必頓頓粟米粥?
再換個角度看,人類從最初的漁獵採集,到刀耕火種,到如今的水利施肥,總體趨勢是一步步向前發展,這推動發展的原動力,便是人的欲望,簡而言之,對享受的追求促使人開動腦筋去獲取更多的物資以滿足自已!
相反,過份提介節儉,會導致一個非常弔詭的結果,那就是民眾愈發貧困,官吏則貪暴更甚,這其中的原因非三言兩語所能道清,劉兄若不理解,可自行摸索,關鍵在於上之所好,下之必效,反給了有心人步步高升的機會,想必劉兄細思之後會有明悟。
因此,衛某不提倡過度節儉,而是應該適度的引導民眾追求舒適的享受,當然,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