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自從來到大明朝之後,鄭光就一直呆在城市裏,準備科舉考試,僅有的一次遊學經歷也是走官道,還是和老師一起去的,走的自然是繁華大道,從未走過小道和山路,從未真正的接觸過大明,這個實實在在的,真真切切的大明朝。
南京城裏的繁華與真實之界限,讓鄭光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一隅,然而管中窺豹不得全貌,鄭光始終覺得自己沒有看遍這個天下,就沒有做任何事情的資格,做官,為天子牧民,絕對不僅僅只是七個字那麼簡單,你要做實事,要做實業。
所以當鄭光看到了繁花似錦的蘇州城外,那僅僅相隔十里路不到的小村落之時,對於大明就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大明,大明,是一個國家,鄭光知道這個國,卻不知道組成這個國的無數個家究竟是什麼模樣,而現在,鄭光知道大明朝為數最多的「家」是什麼模樣了。
低矮破敗的泥草屋,甚少見到的木質結構房屋,城市裏那美輪美奐的建築藝術只屬於文人士大夫和富豪,絕對不屬於這些百姓,他們千年如一日的居住在低矮破敗的房屋中,這是他們的建築藝術,和那高雅別致的建築藝術,似乎是處於兩個時空裏,彼此不可接觸。
向青的家在整個村落里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有木頭屋子,而不是以泥草構築的房屋,多少能看出幾分房屋的模樣,這大概也就是這個小村落里可以出一個讀書人的經濟基礎,即使他們自己也過得緊巴巴,還是咬着牙供養一個讀書人,盼望着奇蹟的誕生,哪怕是堅持不下去出去借貸,也要保證讀書人可以繼續讀書……
一邊走,向青一邊開始講述屬於自己的過去的故事。
「我家裏並不富裕,還有一個幼妹,父母拉扯我們兩個孩子實屬不易,五歲那年,村里來了一個讀書人,大概是出門遊玩和同行人失散,誤入密林,好不容易走出來,來到了我們村落,當時他只有半條命了,父母救了他,給他飯吃,他為了報恩,就教導我讀書,大約半個月,父親幫他去蘇州城裏聯絡到了同行人,來到我們村落把他帶走了。
他臨走前,把隨身攜帶的十幾本書贈送給了我,還對我父母說,我是個讀書的料子,如果能培養,就儘量培養,未來,能考取舉人也說不定,父母自此下定決心,無論多困難,都要供養我讀書,我們這種窮苦的小村落,基本上風調雨順才能勉強吃飽,一旦有個小小的水撈旱災都會讓大傢伙兒餓肚子,一年到頭,能活着就是勝利,哪裏有那麼多錢供我讀書?
但父母還是咬着牙堅持,和村裏的大傢伙兒合力湊出一筆錢,賣掉了五畝土地,送我去私塾讀書,為了保證我能吃飽,甚至可以吃到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是怎樣做到的……每旬例假回家探親,父母總是能端出一盤肉給我吃……可也僅僅是我一人……
幼妹饞的流口水,父母也不許她吃,只讓我一人吃,讓我吃飽了養足精神去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大家才能過上好日子,不被欺負,能吃飽,他們全部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所以現在無論多苦,想到將來我能考取功名,給他們帶來好日子,他們心裏就甜滋滋的,不用吃飽也沒關係。
求學耗費巨大,家裏除了祖上留下的幾十畝土地什麼也沒有,賣土地能解一時之危,可是把土地賣了,錢也花完了,大家吃什麼,喝什麼,如何活下去?土地不能再買,否則大家真的會吃不上飯,等不到我考取進士,就要餓死了,可是不賣土地……哪裏有錢?徐家人就出現了,借了我家裏十兩銀子,讓我好歹撐到考完鄉試之後,以我家十畝土地為抵押。
我本以為憑我多年苦學,加上連過三試之順,定可考取舉人,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可我萬萬沒想到,我竟被老天戲耍……那些惡奴知道我被分入臭號,立刻就強迫我把家裏僅剩的三十畝土地全部拿出來賠償,我何嘗不知這是惡意勒索……可……可……」
說到此,向青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剩下抽泣之聲,鄭光停下腳步,心情沉重的望着這一片破敗的村落,步履蹣跚的村民,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走到向青家門口時,鄭光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洗衣裳,動作卻有些遲緩,旁邊一個中年婦人費力地舉着看似非常沉重的斧頭,滿臉疲勞無力的劈柴,似乎將斧頭握在手裏都是竭盡全力,完全無法舉起,再落下,完成整個動作,向青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