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打更聲,想着已經太晚了,便沒去和小曹氏說話,準備自回屋去。
不想信娘正候在路邊請她:「姑娘,蓮夫人請姑娘過去說話。」
薛池微怔,轉身跟着她走,低聲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信娘搖了搖頭,也低聲道:「張青家的傍晚入府來回過次話,我卻不知說了些什麼。」
薛池哦了一聲,兩個人一道步入上房前的廊下。
信娘上前推開了門,請了薛池進去,又站在裏屋前的厚帘子旁道:「夫人,姑娘來了。」
小曹氏的聲音很平穩:「嫵兒進來。」
信娘便打起了帘子讓薛池進去。
屋子一角立着盞宮燈,小曹氏坐在一側的美人椅上,半邊臉被燈光照着。燈下看美人,小曹氏俞發顯得嬌美無比。
她抬眼向薛池招了招手:「嫵兒,來坐。」
薛池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這才看清小曹氏手中拿着個髮簪,簪頭用白玉雕着座仙宮,從宮殿下方的祥雲到宮門上的門釘都雕得精緻無比,這樣的髮簪因為太重,並不適合戴在頭上,只能拿着把玩。
小曹氏見她目光,便將簪子遞給她:「喜歡?拿去玩罷。」
薛池忙推拒:「不用,好東西娘還是自個留着吧。」
小曹氏淡淡一笑:「也是,往後你要多少好東西不得?」
薛池便知她已經知曉些事情了。也是,原本就已經有些暗道消息了,今日時謹又不收斂,消息快些的人家自是全都知道了。
薛池沒做聲,現在的她,小曹氏想動殺心已經不可能了。
小曹氏看了她一陣,嘆了口氣道:「我知你已經對我起了防備,我亦無需辯解。你對我來說,是一處隱患。只是從今後我的手再不會伸向你了。」
她這樣開門見山的,倒教薛池大為驚異,抬了頭看她,慢慢的冷下臉來:「我一直不明白,我以為我們……是有情份的。我原先是真心實意的對您。」
小曹氏一笑:「我知道,所以,怎麼處置你,我心中一直猶豫不定,此番其實我亦是鬆了口氣的。將來如何,再不由我選擇,就算是敗露,蠻是天命,而不是由於我懦弱無能,不是由於我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薛池搖搖頭:「您不能看到旁人因心狠手辣獲得了利益,便也逼自己心狠,一切尚未蓋棺定論呢。」
小曹氏不欲與她在此事上爭論,她自己心中早已定下了認知。今日喚薛池來卻是為了旁的:「不說這個,我找你來只是想問你,你真的要給攝政王做妾?」
薛池露出絲笑意:「不是妾,是妻!」
這回答讓小曹氏微愕,隨即平靜下來:「是妻呀……,是妻是妾都不要緊。只是我冷眼旁觀着,你的性情脫跳魯直,又單純良善。並不似本朝女子所要的淑靜溫順,恐怕更做不到三從四德……你,似乎並不適合嫁給本朝男子,只有你家鄉男子才配得。」說實話,她也正是因為薛池這些有異一般女子之處,覺得她日後不好嫁人安置,怕她露了馬腳引人懷疑,方才多了幾分除她之心。
薛池一怔,她之前未嘗沒有想到這些。
然而此次時謹將她從元國弄回來,在一路上,她便預想到自己回來後的種種處境:時謹對她只是興趣,覺得她違逆了他,怒不可遏,非將她弄回來,然後強行納了她,新鮮一陣就丟在後院。
為了小命,她是打算先忍了,他失去新鮮感後再做計較。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對她有真情份,願意娶她做妻子。
這就好比一個本來不餓,並不想吃東西的人,突然來了個提大刀的人用刀逼着你,讓你去吃泥巴。你百般不願意,然而為了小命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最後當盆子端到你面前——不是泥巴,是蜜糖!
這時你就完全顧不得自己餓不餓,會不會太撐,會不會消化不良,趕緊張嘴就吃。
薛池當時對時謹的求婚,完全就是這個道理,一時喜出望外,別的什麼都忽略了。
她這時想起未免也有點不適,然而還是一邊說服自己,一邊告訴小曹氏:「我瞧着攝政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我和他發發脾氣,他也未曾斥我不淑靜溫順。他能做一些讓步,我,我也能,少許不如意,日後我就忍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