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花非昨便再也沒在蘇長安的臉上看見這般的神色。
「沒...沒什麼。」蘇長安低下了頭,下意識的說道,但這樣的行為無疑加重了花非昨心頭的疑惑。
「只是,有時候我在想,自己做得究竟對不對?」他的聲線猶如他的腦袋一般同樣低沉了下來。「我在西涼為了保全西涼百姓,而不顧那些老弱婦孺,強行驅趕他們入關,以至於近半數的西涼百姓死在了那個夜晚。」
「但他們終究沒有活下來,蠻軍還是入了關,他們的生死大抵也難以評說。」
「在江東,我為了守住那最後一道淨土,不擇手段徵集兵馬,甚至還讓西涼軍修煉了邪典《冥書血紀》。我以為我承擔下這些罪孽,這世界就會因此而變得不一樣,至少江東我們可以守下。但最後,建業城中百萬平民被屠,浩浩蕩蕩與我渡江的江東軍到如今十不存一,就連一路跟隨我的西涼軍也因為被邪典反噬,化作了只知殺戮的怪物,而這一切,我都束手無策。」
「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應當有他的意義,至少能夠阻止某些即將到來的殺戮!可最後,死的人越來越多,而我卻什麼也沒能做到。反倒是自己的雙手早已沾滿了無謂的鮮血....所以我想,若是換個人來做,或許他會做得比我更好,也不必再有那麼多人死去。」
說着這兒,蘇長安的頭低得更深了。
而花非昨並沒有出言安慰蘇長安,他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看着這個少年撕下那自西涼之後便一直裹在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他本來的模樣。
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蘇長安。
有他的迷茫,有他的悲傷,亦有他的憤怒。
那並不是一個完美的蘇長安,甚至可以說得上還有些差勁。但卻是真正的他,活生生的他。
而花非昨卻打從心眼裏喜歡那樣的蘇長安。
「不,我想說的是,即使聽雨在世,他也未必會做得比你好。」花非昨伸出了拍在了蘇長安的肩膀。
「嗯?」蘇長安一愣,抬起頭,卻發現此刻花非昨的嘴角分明帶着笑意。
「沒有人生來便是英雄,亦沒有人從來不會犯錯。即使是師尊與師叔們不也犯下過一些錯誤嗎?我們終歸是在前行,磕磕絆絆,但卻不曾放棄。這世上沒有如果二字,做了選擇便不能回頭,帶我們走到這裏的是你蘇長安,不是莫聽雨,也不是任何人,只是你蘇長安!」
花非昨這般說道,語氣變得極為堅決。
「可是,就算師尊已經死了,但還是可能有人能替代我,他能做得更好,也可以保護更多人,至少你們...」
蘇長安的話並沒有說完,便被花非昨生生的給打斷了。
「至少我們可以不死?可以活下去?」他問道。
「......」蘇長安一愣,花非昨將他想說之話,說了出來,他便沒有要說的東西了,只能沉默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花非昨的話。
花非昨見蘇長安這般模樣,心底大抵是猜到了司馬詡與蘇長安說過些什麼東西,他頓了頓,語氣柔和了下來。
「長安。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標。我們並非單純了為了活下去而戰鬥,若是那樣一切便不會這麼艱難,我們為的是自己的信念,自己的道。跟隨你,並非因為你足夠強大或是其他,是因為我們擁有着同樣的信念,你認同我們,而我們也同樣認同你。」
「志同方能道合,世上只有一個蘇長安,沒有人能做蘇長安做得比你更好。」
「我們一路走到現在,無論前面是萬劫不復的深淵,還是錦繡壯麗的河山,但到了這一步,便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花非昨說着,眸子中漸漸浮現出一抹亮麗的色彩。
「說得好!」
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的響了起來,二人仰頭看去,只見半空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落下。
那身影一襲白衫,衣袂飄零,宛若嫡仙下凡,周身的氣息雖不是山呼海嘯一般的波瀾壯闊、鋒芒畢露,但隱隱約約間卻似乎牽動着整個天地的氣機,顯得格外深不可測。
不消片刻,他便落在了蘇長安與花非昨的身前,嘴角含笑的看着二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