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世面見了,說話的口氣都變了:
「咱涼水泉子,除了傳貴,誰見過大海?誰坐過火車?誰吃過活蝦?」
「那個海呀,你不知道有多大?能有一千個、一萬個澇池大,聽說還有洋,洋比海還大哩!」
「狗剩(乳名)狗日的當大官了,不是下校就是上校,當兵的都叫他政委。政委不知是個啥官,反正和縣長差不多大小。」
…………
四爺這次回來,收了心,發誓一輩子不出遠門了。可是這一趟也沒白跑,他從兒子那兒學了一樣能耐,就是栽花種樹。島上的戰士一有空就上山挖坑埋樹苗,還提了個口號叫「以島為家,紮根海彊」。人都說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守島的娃娃們三年兩載就換一茬,人家還把海島當成家,咱世世代代在這兒居住,怎麼就不把家當成家呢?這些年真把涼水泉子糟蹋得不成樣子了,山上寸草不生,山下泉水乾涸。想想人家,比比自己,這麼大的壽數算是白活了。臨死之前總得給後人們留下一點念想,等到咽氣的時候也好有個交待。
自此之後,這老頭跟瘋了似的,跑前山,奔後山,這兒刨個洞,那兒挖個炕……
沒多久,傳出風聲說四爺神經了。
第一個不相信四老頭髮神經的就是大隊長朱三,因為有些事他和侯四海當面交涉過。按理說像他這一級幹部犯不着和一個普通社員發生矛盾衝突。大隊長往下,還有小隊長,生產組長等等,給有關人員一交待,這事自然有人處理。可是朱三同志是個急性子,責任心又強些,該管不管的事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說:
「我說四爺呀,這麼一大把子年紀了,不在家緩着,滿山滿窪的刨什麼?發現古董啦還是先人埋下金子啦?」
別說四爺聽了這話生氣,換個一般人還不氣個半死?四爺才不上這個當哩!他微微一笑說:「噢嗨,原來是朱大隊長啊,忘了向你請示了,我想栽幾棵小樹苗苗,要不碰上下次煉鋼鐵,你拿什麼架火啊?」
「啊,好、好!」朱三張了幾張嘴,半天也沒吐出幾句像樣的詞出來,想在話里找便宜人的反而在語言上吃了虧,這也是朱三事先就料到的。四老頭的厲害他也不是領教過僅此一回。明知山有虎的朱三偏在虎山上摸虎頭,「煉鋼鐵還是鍊石頭那不是你我之輩考慮的問題。咱是社會主義國家,講的是計劃經濟。你在公家的山上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亂刨亂挖,樹長成了算誰的?」
「算誰的?算中國的,算涼水泉子的。我七老八十的人了,還能活幾天?死了打口棺材,能用幾塊板子?我怎麼東一榔頭西一榔頭了,我能把樹栽到公社的大田裏?」四爺真是名不虛傳,說的話也是根根帶刺句句是釘。
朱三動肝火了,把眼一瞪,說:「侯四海,你別以為你兒子當球個破軍官就有啥了不起。在涼水泉子的地面上是我說了算而不是你說了算,我說不讓你動就不讓你動,不信你試試?」
侯四爺捋捋鬍子,往地下吐口痰,說:「朱老三,你別茅廁里放槍嚇屍屎(把式)。老子一不搶男二不霸女,不偷不搶不犯王法,你能把我的球咬掉!」
這回可是當兵的遇秀才,想打又不敢打,想罵又罵不過,只好支着耳朶聽挨罵了。氣急敗壞的朱三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來說:
「好好,你厲害,你厲害。你等着、你等着……」
「我等着,我磨道里等驢着哩!」
侯四海沒等着朱三,涼水泉子換了領導,董傳貴說:
「四爺,干是可以,涼水泉子荒山荒地多,你哪兒想栽你就栽幾棵。不過有個條件,可不敢累壞了。鬧出病來還得派人侍候您,我給廣勝那兒也不好交待。」
四爺笑了,說:「行,傳貴,我聽你的。」
二、關於安桂花同志的情況匯報
安桂花性別女年齡五十八歲家庭出身貧農文化程度文盲家庭成員及社會關係(註:烈屬)。安桂花同志的主要問題……
五奶奶安桂花在涼水泉子可是個大大有名的名人。她是大腳板、大高個、大脾氣、大嗓門、大……。五奶這人不是幾個「大」字就可以概括的,她在村里留下了許多故事:
五奶的「五」字是從老伴那兒承襲來的。茂林他爹給一家地主扛了二十年長工,到四十歲的時候才
第二十二章那風那雨那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