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氣質仍在。雖然外表還顯得柔弱,但見慣刀槍鮮血之後,身上更像是多了一股堅韌的氣勢,猶如野草從石縫中長出來。李蘊也在屋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若是以往,看到一個人雙手被活生生砍斷的情景,礬樓中的姑娘沒一個能夠受得了,就連昨晚,師師領着人抱了全身是血的岑寄情進來後,一掀開遮蓋的衣服,看見岑寄情竟雙臂齊斷、滿身血污,當場便有人被嚇得暈了過去,李蘊都覺得有些吃不消,唯有師師還在疲倦而冷靜地安排着一切,等到大夫來了,方才回去睡覺。
天色還未大亮,但今日停了風雪,只會比往日裏更加寒冷——因為師師知道,女真人的攻城,就又方便些了。從礬樓往東北面看去,一股黑色的煙柱在遠處升上灰濛濛的天際,那是連日以來,焚燒屍體的煙塵。沒有人知道今日會不會破城,但師師稍微收拾了東西,準備再去傷兵營那邊,之後,賀蕾兒找了過來。
「師師……師師姐,你在戰場上……他怎麼樣了?」
這位在礬樓地位不算太高的女子惦念着薛長功的事情,過來跟師師打聽消息。
「這些天他都沒有來,我擔心他出事,不是說……女真人晚上不攻城嗎……」
「我準備了一些他喜歡吃的糕點……也想去送給他,但是他說過不讓我去……而且我怕……」
「……師師姐,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女真人是鐵了心了,一定要破城,很多人都在找出路……」
「他被分在酸棗門,但好歹是個將軍……師師姐,你……你可不可以去找找他,替我把糕點帶給他……」
賀蕾兒長得還不錯。但在礬樓中混不到多高的地位,也是因為她擁有的只有長相。此時滿腹心事地來找師師傾訴,絮絮叨叨的,說的也都是些膽小又自私的事情。她想要去找薛長功,又怕戰場的兇險,想要討好對方,能想到的也僅僅是送些糕點,想要薛長功安排她逃跑,糾糾結結的希望師師替她去跟薛長功說……
她沒有注意到師師正準備出去。絮絮叨叨的說的這些話,師師先是感到憤怒,後來就只是嘆息了。她聽着賀蕾兒說了那樣一陣,敷衍幾句。然後告訴她:薛長功在戰鬥最激烈的那一片駐守,自己雖然在附近,但雙方並沒有什麼交集,最近更是找不到他了,你若要去送東西。只好自己拿他的令牌去,或許是能找到的。
戰火席捲而來。在這措手不及之中,有的人在第一時間失去了生命,有的人混亂,有的人消沉。也有的人在這樣的戰爭中完成蛻變,薛長功是其中之一。
唉,這樣的男人。之前或許中意於你,待到戰事打完之後,他步步高升之時,要怎樣的女人不會有,你恐怕欲做妾室。亦不可得啊……
待到將賀蕾兒打發離開,師師心中這樣想着,隨即,腦海里又浮現起另外一個男人的身影來。那個在開戰之前便已警告他離開的男人,在許久以前似乎就看到了事態發展,一直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隨後還是迎了上去的男人。如今回想起最後見面分別時的情景,都像是發生在不知多久以前的事了。
寧毅……
他不是在戰爭中蛻變的男人,到底該算是怎樣的範疇呢?師師也說不清楚。
從十二月初一,傳來夏村守軍迎戰張令徽、劉舜仁取勝的消息之後,汴梁城裏唯一能夠打探到的進展,是郭藥師率領怨軍整支撲上去了。
戰鬥激烈……
總數三萬六千人的天下強軍對陣一萬八千左右拼湊出來的部隊,戰鬥激烈到底是怎樣的評價,師師本身無法評判。她只能看着汴梁城牆上下死去的人,偶爾幻想一下黃河畔發生的戰爭。無論如何,沒有戰敗的消息傳來,或許就是好消息。
無論戰事如何慘烈,只要他能留下性命,或許……就是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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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踏……
馬蹄聲穿過積雪,快速奔來。
一騎、十騎、百騎,騎兵隊的身影奔馳在雪原上,隨後還穿過了一片小小的林子。後方的數百騎跟着前方的數十身影,最終完成了合圍。
雙方接觸時,前方那騎掉轉了方向,朝着追兵靠了過去。那黑色的身影一伸手,從馬背上就像是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