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該怎麼辦?)楚兒的心中茫然無緒。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無助而彷徨,迷茫而脆弱。
一直以來,作為忘情宮宮主座下女弟子,又有身為四大長老之一的祖父撐腰,她率性而為,無往不利,少有不稱心如意的時候,但只在剎那間,她從高高的雲端陡然跌落進深不見底的黑淵。而那個推她的人,不但有自己的師父,更有自己的爹爹、祖父和祖母。
一顆淚珠無聲地滴落在地上,慢慢朝四周化開,楚兒仰起頭,將第二顆淚珠留在眼眶裏,打着轉兒,不讓它再落下。
軒內的光線漸漸轉暗,暮色悄然來臨,她閉上了雙目,淚水卻從縫隙中迸流出來,輕輕滑落在慘白光潔的玉頰上,忽地心有所動,察覺到軒外有人走近。
來的人是蒙遜。
他似乎並不知道方才在軒內發生的事情,愕然望着楚兒,問道:(師妹,妳怎麼跪在這兒,師父呢?)
楚兒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肢,將頭扭向另一側,並不搭理他。
蒙遜左顧右盼,不見葉無青的身影,於是走近幾步,來到楚兒的背後,遲疑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有件事我想告訴妳,前幾天我請外公向師父提親,求他將妳許配給我。昨天,師父已經同意了這樁婚事。師妹,我……)
楚兒不動,冷冷道:(你休想,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為什麼?)蒙遜大步轉到楚兒身前蹲下,看着她面頰上的淚水,不由錯愕道:(妳哭了,是誰欺負了妳。告訴我,我找他算帳去!)
楚兒的唇角浮起一縷譏笑,說道:(如果我告訴你,那個欺負我的人是師父,你敢去麼?)
蒙遜呆住了,撓撓亂發,吶吶道:(妳惹師父生氣啦,那……我幫妳去求情?)
楚兒睜開眼,目光落在蒙遜的臉上,既沒有厭惡也沒有情義,淡得像一泓秋水;她的話卻比秋水更淡,字字清楚:(不必了,多謝。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管。)
(那怎麼行,妳是我師妹。)若以情商而論,蒙遜在這方面的修為實則比小蛋更低,所以,即便面對如此再簡單明白不過的答案,他卻還是回不過味來,只當如從前一樣,楚兒剛烈的脾氣惹怒了葉無青,所以受罰。
他頓了一頓,粗豪的臉上居然露出幾分羞赧,又道:(妳就快做我的女人了,妳的事,我哪能不管?)
楚兒的眸中遽然閃過寒厲的冷光,幾乎是低吼着道:(滾出去!)
蒙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好在他對楚兒的喜怒無常早已習慣,耐着性子問道:(我說錯了什麼?)
楚兒望着蒙遜,不由泄氣。要和這個人過一輩子,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得好!她深深吸了口氣,盡力平復心緒,道:(你沒有錯,只是,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蒙遜露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神情,點頭道:(好。)站起來走到門口,又頗不放心的回頭道:(師妹,妳不要緊罷?)
聽不到楚兒的回答,蒙遜只得訕訕離去,心想:(師妹的脾氣怎麼就像草原上六月里的天氣,真難猜。往後,我還得多下點心思才行。)一邊想着,一邊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楚兒面頰上的淚痕已干,日落西山,黑夜籠罩着庭院,蒙遜並沒有再回來,屋裏全暗了,景物一片朦朧。
或是常寞,或是蒙遜,再沒有第三個選擇。
然而自己就要這樣屈服,乖乖聽話麼?楚兒似乎驚醒過來,喃喃道:(絕不!)
她艱難地站起身,由於跪地太久,又沒有運功疏導氣血,雙腿一陣麻木,彷佛已不再屬於自己,身子晃了幾晃,差點兒撲跌進旁邊的座椅里。
她催動銅爐真氣灌注雙腿經脈,很快消除去麻痹的感覺,舉步走出克己軒,朝朱雀園的方向躑躅行去,然而當她遙遙望見朱雀園大門前高高懸起的大紅燈籠,腳步卻停了下來,靜靜佇立些許,忽然轉身向左首的一條岔道走去。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規模比朱雀園小了許多的宅子,夜風裏隱約有笑語飄送而來。
楚兒走到門前,看見像標槍一般挺立的葛老二,輕輕問道:(常寞在麼?)
葛老二見是楚兒,急忙躬身應道:(寞少在,屬下這就進去稟報。)
楚兒微微搖頭:(我自己進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