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靜夜中聽來大是鬼氣森森,張翠山霍地轉身,卻見背後竟無一人,游目環顧,除了湖上小舟中那個單身遊客之外,四下里寂無人影。張翠山微覺驚訝,斜睨舟中遊客,只見他青衫方巾,和自己一樣,也是作文士打扮,朦朧中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見他側面的臉色極是蒼白,給碧紗燈籠一照,映着湖中綠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不似塵世間人。但見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風拂衣袖,竟是一動也不動。張翠山本想從黑暗處越牆而入鏢局,但見了舟中那人,覺得夜逾人垣未免有些不夠光明正大,於是走到鏢局大門外,拿起門上銅環,噹噹當的敲了三下。靜夜之中,這三下擊門聲甚是響亮,遠遠傳了出去。隔了好一陣,屋內無人出來應門。張翠山又擊三下,聲音更響了些,可是側耳傾聽,屋內竟無腳步聲。他大是奇怪,伸手在大門上一推,那門無聲無息的開了,原來裏面竟沒上閂。他邁步而入,朗聲道:「都總鏢頭在家麼?」說着走進大廳。
廳中黑沉沉地並無燈燭,便在此時,忽聽得砰的一聲響,大門竟然關上了。張翠山心念一動,躍出大廳,只見大門已緊緊閉上,而且上了橫閂,顯是屋中有人。張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鬧甚麼玄虛?」索性便大踏步闖進廳去。
一踏進廳門,只聽得前後左右風聲颯然,共有四人搶上圍攻。張翠山斜身躍開。黑暗中白光微閃,見這四人手中都拿兵刃。他一個左拗步,搶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橫掃,拍的一聲,打在一人的太陽穴上,登時將那人擊暈,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揮左下角,擊中了另一人的腰肋。這兩下是「不」字訣的一橫一撇。他兩擊得手,左手直鈎,右拳砰的一「點」,四筆寫成了一個「不」字,登時將四名敵人盡數打倒。他不知暗伏廳中忽施襲擊的敵手是何等樣人,因此出手並不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三分勁力。第四個給他一「點」中拳的敵人退出幾步,喀喇一響,壓碎了一張紅木椅子,喝道:「你如此狠毒,下這等辣手,是男兒漢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張翠山笑道:「我若真施辣手,你哪裏還有命在?在下武當張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聲,似乎甚是驚異,說道:「你當真是武當派的張五……張五……銀鈎鐵劃張翠山?可不是冒名罷?」張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間摸出兵刃,左手爛銀虎頭鈎,右手鑌鐵判官筆,兩件兵刃相交一擊,嗆啷啷一陣響亮,爆出幾點火花。這火花一閃之間,張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的四人身穿黃色僧衣,原來都是和尚。那四個僧人中有兩個人面向着他,也見到了他的相貌。張翠山見這兩個僧人滿臉血污,眼光中流露出極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寢己之皮一般,奇道:「四位大師是誰?」只聽一個僧人叫道:「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報,走罷!」說着四僧站起身來,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腳步踉蹌,走了幾步,摔倒在地,想是給張翠山擊得重了。兩個僧人返身扶起,奔出廳外。張翠山叫道:「四位慢走!甚麼血海……」話未說完,四個僧人已越牆而出。張翠山覺得今晚之事大是蹊蹺,沉思半晌,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怎麼龍門鏢局之中竟埋伏着四個和尚?自己一進門便忽施突襲,又說甚麼「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詢問鏢局中人,方能釋此疑團。」提聲又問:「都總鏢頭在家麼?都總鏢頭在家麼?」大廳空曠,隱隱有回聲傳來,但鏢局中竟無一人答應。他心道:「決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難道是怕了我,都躲了起來?又難道是人人出去避難,鏢局中沒了人?」當下從身邊取出火折晃亮了,見茶几上放着一枝燭台,便點亮蠟燭,走向後堂,沒走得幾步,便見地下俯伏着一個女子,僵臥不動。張翠山叫道:「大姐,怎麼啦?」那女子仍是不動。張翠山扳起她肩頭,將燭台湊過去一照,不禁一聲驚呼。只見這女子臉露笑容,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時。張翠山手指碰到她肩頭之時,已料到這女子或許已死,然而死人臉上竟是一副笑容,黑夜中斗然見到,禁不住吃了一驚。他站直身子,只見左前柱子後又僵臥着一人,走過去一看,卻是個僕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臉露傻笑,死在當地。張翠山心中大奇,左手從腰間拔出虎頭鈎,右手高舉燭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見東一個、西一個,里里外外,一共死了數十人,當真是屍橫遍地。恁大一座龍門鏢局,竟沒留下一個活口。張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慘酷的事也見了不少,但驀地里見到這等殺滅滿門
第四章字作喪亂意彷徨